“殿下,”那人再開口說話,分明是謀士的身份,語氣中絲毫沒有對主上的恭敬,“你難不成是想和凌王爭這一份兵權(quán)?”
夜天汐正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把弄著一柄烏鞘短劍,“兵權(quán)是什么分量,莊先生難道不知道?”
莊散柳似乎冷笑了一聲,笑無笑顏,連那絲略帶譏誚的冷聲都叫人聽不太清,“我早就提醒過殿下,不要從凌王手中打兵權(quán)的主意,別說是你一個,就算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個凌王。”
“哦?”夜天汐像是對莊散柳這副態(tài)度已見怪不怪,倒不十分在意,“此話未免言過其實(shí)了吧?”
莊散柳眼簾微垂,一刃妖冶的鋒芒瞬間隱下:“夜天凌三個字,在天朝將士眼中是戰(zhàn)無不勝的神,是他們崇拜追隨的軍魂。什么圣旨虎符,在凌王面前不過是一紙鑲了金的空文,一塊雕得好看點(diǎn)兒的石頭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殿下難道至今對自己的對手還這么不了解?”
夜天汐皺眉:“難道就這么看著兵權(quán)旁落,無動于衷?”
莊散柳面無表情,一張臉靜如死水,只無法隱抑的是眼中幾分嘲弄:“殿下想怎么動?論軍功,你不及凌王,手中唯有京畿衛(wèi)尚可一用;論聲望,你不及湛王,對閥門仕族毫無影響力;便是單論出身,你還不及濟(jì)王,定嬪娘娘在宮中三十年了,若不是去年冊封殷皇后天帝加恩后宮,到如今也只是個才人。這兵權(quán)要奪,也輪不到殿下,除非凌王和湛王兩敗俱傷,否則殿下你沒有任何機(jī)會做那個上位者。”
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的話,夜天汐霍然抬眸,目光如劍直刺過去。莊散柳仍舊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那份妖異愈深,陰森迫人。
夜天汐握著短劍的手掌漸漸收緊,額前一道青筋微微一跳,但只短短剎那,他面色便恢復(fù)了平定,“既然如此,你豈不是找錯了人?”
莊散柳冷眼看著夜天汐克制怒意,語氣滿不在乎:“我既找了殿下,便有我的理由。至少殿下你比濟(jì)王聰明些,也比湛王手段夠狠。暗中拉攏長門幫與碧血閣這種江湖幫派,借天舞醉坊的案子彈劾湛王;鼓動京畿衛(wèi)和御林軍發(fā)生沖突,對太子落井下石;勾結(jié)突厥,暗害凌王;這次又泄露軍情,以至澈王喪命疆場,不顯山不露水,這些事殿下做得天衣無縫,高明!但是想要對付凌王,我早就說過,上馬征戰(zhàn),沒人能勝他手中之劍;下馬入朝,一樣也沒人能比他多占幾分上風(fēng)。殿下不妨記下我這句話,對凌王,除了用非常手段,別無他途?!?/p>
聽莊散柳將一樁樁舊事清楚道來,夜天汐瞳孔深處緩緩收緊,一抹殺機(jī)隱現(xiàn)其中。只是怒氣越盛他臉上反而帶出幾分笑容:“非常手段?比如說蓮貴妃?”
“蓮貴妃?”莊散柳陰沉的話語透著寒意,“蓮貴妃最多只是讓凌王的腳步略停一刻罷了,能不能挑起他與湛王相爭尚屬未知。別怪我沒有提醒殿下,那個御醫(yī)留著夜長夢多,以凌王的手段,早晚會察覺異樣,凡事先下手為強(qiáng)!”
夜天汐雖恨極莊散柳說話的方式,卻始終在那文質(zhì)彬彬的面容之上不露分毫。眼前此人傲氣凌人是不錯,但他說的句句都是實(shí)話,難聽且刺耳的實(shí)話跟著陰毒的主意,至少眼下凌王已折了一條臂膀,再加上喪母之痛……若能扳倒這樣一個強(qiáng)敵,簡直等于掃清了前進(jìn)的道路。這個莊散柳顯然對凌王有著切齒的痛恨,顧慮非常,也知之甚深。不僅是凌王,朝堂局勢但有一點(diǎn)兒風(fēng)吹草動,他都了如指掌,應(yīng)變而動,每收奇效。吳州莊家,從未聽說過還有這么號人物,他深思的眼神不由又落在莊散柳那張刻板無情的臉上,逡巡探察,卻毫不得端倪。那是精細(xì)的人皮面具,惟妙惟肖,幾可亂真,雖細(xì)看也不是看不出來,但面具這種東西本來也不過就是告訴你,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所以你也不必在這張臉上多費(fèi)心思了。
莊散柳知道夜天汐在打量他,卻似有恃無恐,并不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胡三娘,傲慢地問道:“殿下身后那個女人應(yīng)該不是只會捏肩捶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