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道:“折沖府十三路兵馬已經(jīng)如期抵達(dá),伊歌城內(nèi)尚有一萬玄甲軍,兩萬御林軍,兩軍交鋒,勝算幾何?”
夜天湛道:“神策、神御兩部乃是天軍精兵之重,豈是各州散騎兵馬所能抵擋?”
卿塵立刻問道:“倘若神御軍陣前倒戈呢?”
夜天湛眼底一沉,卿塵接著道:“神御軍十余年來都在他統(tǒng)帥之下,他若要調(diào)遣神御軍,如臂使指,我不信你沒有想過?!?/p>
夜天湛神色平靜:“你既知我必定想過,便應(yīng)該知道我自會有所防范。讓他們立刻完全忠于我雖不易,但要他們?yōu)榇艘粫r而戰(zhàn),我自信有把握做到?!?/p>
卿塵并不懷疑他的話,憑他在朝野的聲望,要做到此點的確絕非難事。她無法直接否認(rèn)他:“你只是在賭?!?/p>
“他又何嘗不是在賭?”夜天湛雙眸中已逐漸恢復(fù)了往日溫雅,只是暗處細(xì)密的鋒銳隱隱,如針如芒,“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誰手,尚難定論。我只問你一件事,當(dāng)日清和殿變亂,傳位的旨意究竟是真是假?”
卿塵道:“傳位詔書乃是天帝親筆所書,御印封存,絕無半絲疑義。”
夜天湛的目光似要將她看穿,她從容迎對:“自相識以來,我從來不曾欺瞞于你,現(xiàn)在不會,將來也不會?!?/p>
夜天湛身子微微震動,臉上難以掩飾地浮起一抹傷感與失落,他仰面抬頭,悵然嘆道:“父皇,你終究還是不相信我能做個好皇帝。”
卿塵搖頭道:“并不是天帝不信你,而是你做得太好了。自從太子被廢之后,整個天朝從閥門仕族到六品以上在京官員,大半唯你馬首是瞻。你抬手將天舞醉坊牽出那么大的案子,卻又反手便能壓下;京隸賑災(zāi),那些閥門權(quán)貴一毛不拔,但只要你一句話,他們卻肯慷慨千金。天帝皇子眾多,各具賢能,而舉薦太子,你獨占鰲頭。如果你是天帝,會作何感想?”
江風(fēng)飄搖,夜天湛目光遙遙落在翻飛的幕簾之外,稍后,他面無表情地說了四個字:“危機(jī)在側(cè)?!?/p>
“不錯?!鼻鋲m道,“鋒芒畢露,幾可蔽日,天帝豈能容得?而最先看出此點的便是鳳衍,所以他慫恿溟王上了一道手折?!?/p>
夜天湛俊眉微擰,忽然轉(zhuǎn)身:“那道請旨賜婚的手折!”
卿塵輕輕頷首,低聲道:“是。鳳衍此人工于權(quán)術(shù),城府極深,他深知用什么辦法能使你步入沒有退路的境地,也清楚你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理,你果然便沒有退步?!?/p>
夜天湛眼梢輕挑,唇間一抹笑痕卻淡薄,隱含苦澀:“我不可能退步,若不如此,你豈非變成了溟王妃?”
“其實天帝也顧忌鳳家,那時候,他未必會將我指給溟王。反而是你們兩個同時求旨,使他心中警覺,才將目光放到了別處?!?/p>
隨著卿塵的話,夜天湛臉色漸漸有些發(fā)白,“你是說,是我親手將你推給了四皇兄?”
卿塵靜靜說道:“不是,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喜歡受別人的左右,所以我說服了一個人幫我?!?/p>
夜天湛略一思量,立刻道:“孫仕!”
卿塵驚佩他心思敏銳,點頭表示正確。夜天湛道:“孫仕對父皇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這樣幫你?”
卿塵道:“只因他深知在大正宮中,務(wù)必要給自己留一條后路?!?/p>
夜天湛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從那時起就已經(jīng)做了決定?”
卿塵道:“我不知道,那一切只是猜測而已。我只知道天帝最后做出的那個決定,御筆朱墨,寫在詔書之中?!?/p>
夜天湛滿是遺憾與痛楚的目光籠在卿塵身上,感慨道:“卿塵,這便是你與那些女子的不同,我所愛所敬,便是這個你,若得妻如你,天下又如何?”
卿塵只覺得心間百味雜陳都化作了歉意重重:“你當(dāng)時不該做出那樣的決定,尤其是為我?!?/p>
夜天湛聽了此話,突然揚眸而笑,溫文之中盡是堅定不移:“不可能,便是現(xiàn)在回到當(dāng)時,我還是會上那道請旨賜婚的手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