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道：“你也能想到天朝的基業(yè)，那你可知我當(dāng)時為何要保天帝登基？”

殷皇后怔了片刻，答道：“母后自然是為國擇賢君而立?！?/p>

太皇太后隱隱一笑，說道：“不錯，正是如此。當(dāng)年穆帝駕崩，身后留有兩子，我不立他們，固然是因為他們年幼，卻更是因為他們坐不了這個位置。那兩個孩子，衍昭生性沖動，愛感情用事；衍暄膽小懦弱，難當(dāng)大任。若將這偌大的國家交給他們，如何叫人放心？國立幼主，在旁虎視眈眈的仕族必掌重權(quán)，我們孤兒寡母，豈不艱難？所以我設(shè)法迫使他們擁立天帝即位，便是如此，天帝登基之初也是步履維艱，苦心經(jīng)營多年才有后來的局面。昔日我立天帝，現(xiàn)在我護(hù)著皇上，都不是因為我有什么私心，只為這天朝的基業(yè)不能葬送在我這里?；噬鲜俏覐男∫皇謳Т蟮?，我深知他必不會讓我失望?！?/p>

殷皇后道：“母后這樣說，我倒要問了，難道湛兒就不如別人嗎？”

太皇太后目光落在她臉上，意味深長地道：“湛兒很好，平心而論，有些地方他甚至勝過皇上。但可惜的是，他偏偏有你這個母親。”

殷皇后纖眉細(xì)挑，神色傲然不悅：“母后這話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不急不緩地道：“其實你也很好，這些年來我在旁看著你執(zhí)掌后宮，從來沒出過半分差錯，這已經(jīng)是很難得了。論手段，論精明，這后宮之中沒人比得上你，但唯獨有一點，你的野心太大，太自以為是?！?/p>

殷皇后冷笑道：“是人便有野心，這皇宮里誰是干干凈凈清高著的？若沒有野心，又哪來站在這里的皇上？大家便都安穩(wěn)了。”

太皇太后道：“我知道你不服氣，我說湛兒壞在你手上，你不妨就看看你讓他娶的那個王妃，真是委屈了我的皇孫！我的話你眼下不明白沒關(guān)系，你也不需要明白了。那個秘密既然我守了快三十年，豈會讓你生出什么是非？我便告訴你，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誰也別想興風(fēng)作浪！”說話間她眼底凌厲漸生，聲音略提：“來人！”

常年隨侍太皇太后的兩個掌儀女官無聲地走入大殿，垂目立在近旁。太皇太后看住殷皇后：“我今天說過的話等你想通了，便也不會覺得委屈了?！彼渎晫φ苾x女官說道：“送她回清泉宮，賜酒一杯，白綾三尺！”

卿塵悚然驚住，就連夜天凌也未曾料到這般結(jié)果，一時詫異。

殷皇后臉色一片雪白，這聽著熟稔的話她曾不知說過多少遍，如今落到自己耳中，方知是如此滋味。她死死盯著太皇太后，卻只見到太皇太后蒼白的眉梢淡掃著冷意，絕然無情，那平靜的目光迫過來，竟讓她止不住渾身發(fā)抖，連發(fā)間的釵環(huán)也顫得輕聲作響。她狠狠握著鳳服華帶的一角，冰滑的絲緞深涼刺骨，兩個女官面無表情地移步上前。

“慢著！”卿塵出聲阻止，趨前跪在太皇太后面前，“皇祖母，殷娘娘罪不至死！”

太皇太后嘴角泛起緩笑，是慈祥，也是堅決：“卿塵，心慈手軟，必留后患，我豈會在同一件事上錯兩次？你也好好看著，要執(zhí)掌這后宮并不容易。有些人無罪，卻必須死。”

這道理卿塵不是不知，卻再求道：“皇祖母，事有可為不可為！”

她苦苦堅持時，夜天凌上前將她挽起，立在那里淡聲道：“皇祖母，請您開恩。”冰冰冷冷的話語，卻也是求情了。卿塵如釋重負(fù)地看向他，他平視前方，似不察覺，只是攬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

太皇太后待夜天凌說了這話，含笑凝視他良久，而后唇邊轉(zhuǎn)出一聲松弛的微嘆，揮手道：“帶她下去，從今日起不準(zhǔn)踏出清泉宮一步，不準(zhǔn)見任何人?！?/p>

兩名掌儀女官俯首應(yīng)命，殷皇后從瀕死的震駭中回轉(zhuǎn)過來，懼恨交替，神色青白慘惻。她一一看過眼前三人，猛地廣袖長揮，頭也不回地往殿外而去。

太皇太后一直看著殷皇后驕傲的背影消失不見，身子一晃，扶住幾案，似乎所有的精神都已用盡，取而代之盡是疲憊。卿塵和夜天凌匆忙趕上前去，扶持在側(cè)，卿塵看了看太皇太后的情形，“皇祖母，我宣御醫(yī)奉藥進(jìn)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