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尚膳司總管內侍于同跪在含光宮外磕頭請罪。夜天凌手頭還有政事沒處理完,沒空答理他,帶著尚未轉過彎來的晏奚先回了致遠殿。
卿塵聽碧瑤說于同在外面急得滿頭大汗,攏著件云色單衣施施然步出寢宮,站在于同面前想了會兒,丟出句話,“尚膳司居然藏了那么好的醬,御膳中從來都沒見過,于同你真是好大的膽子?!?/p>
于同惶恐至極,都不清楚自己回了什么話?,F(xiàn)在尚膳司小廚房里一片狼藉,幾個當值的內侍剛剛醒過來,還一頭霧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兒。卿塵打發(fā)了于同,心想是玩得有點兒過了,弄亂了尚膳司,敲暈了幾個人便罷,還差點兒驚動了御林禁衛(wèi),這若是讓那些御史知道了還了得?
不過……今晚的面倒真是不錯啊,尚膳司特制的金絲龍須面,配上那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醬,鮮美得很,兩人可是搶著吃的。夜天凌居然下手煮面,她唇角怎也抑不住地就要揚起來。
碧瑤帶著幾個侍女將鸞榻周圍的紫煙綃金帳一一放下,竹節(jié)鳳頂爐里燃起擷云香,裊裊淡淡,四處透著寧靜。隔著珠簾輕晃,只見卿塵自顧低頭微笑,燈影明淡,她笑里漾著蜜樣的清甜,溫柔透骨,只叫人看得挪不開眼睛,不由得便也跟著她笑起來。轉眼想想心里又發(fā)虛,上前跪坐在榻旁,“娘娘,這若讓白夫人知道,又少不了一通說法?!?/p>
卿塵眼波輕轉,又是一笑。白夫人現(xiàn)在受封代國夫人,外面雖賜了府宅,但特許入住宮城,以便協(xié)助皇后管理后宮。
上次發(fā)生濟王自皇宗司逃脫之事,皇宮兩城更換了大批宮人,皇宗司、掖庭司、內侍省等要處也先后調換人選。凌王府總管太監(jiān)吳未擢升內侍省監(jiān),代替了原來的孫仕,而內廷則以白夫人為最高女官,分別隨侍帝后,執(zhí)掌兩宮內政。
卿塵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對碧瑤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準告訴白夫人?!?/p>
碧瑤擰著眉道:“哪里還用我去說,明天啊,等著聽嘮叨吧?!?/p>
卿塵道:“那明天咱們想法子躲了白夫人?!彼捅态幭嘧R這些年,也曾患難扶持,情意不比平常侍女,碧瑤對她也少些拘束,嘆氣道:“宮里備了一桌子的御膳等著,偏自己去弄面吃,難道還做出別樣滋味來了?”
卿塵斜倚著鳳榻,想著那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夜天凌手忙腳亂的樣子,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美味佳肴還真是沒有比這滋味更好的?!?/p>
碧瑤按她指的將案上幾卷書取過來,“那若是不留神燙著了怎么辦?可不能再有下次了?!?/p>
卿塵撐住額角:“哪里就有那么嬌貴?真不得了,你快要和白夫人一樣嘮叨了?!?/p>
碧瑤道:“好好,我不說了,都留著讓白夫人說去?!?/p>
卿塵隨手翻開書卷,笑而不語。碧瑤知道她臨睡前習慣靜著看會兒書,便不再擾她,將琉璃燈中的光焰挑亮幾分,正準備退下,便聽外面白夫人求見。
碧瑤和卿塵都覺得意外,尚膳司這點兒事怎至于讓白夫人這么晚過來?但白夫人進來后根本無暇提尚膳司,匆匆說道:“娘娘,清泉宮殷皇后薨了!”
卿塵手一散,握著的書卷就落在了身前:“什么?”
白夫人道:“清泉宮來人報說,亥時三刻,皇上鴆酒賜死了殷娘娘?!?/p>
卿塵被這消息驚住,自鳳榻上起身。碧瑤忙上前來扶,卻見她立在那里凝神想了會兒,忽然鳳眸一瞇:“白夫人,馬上封鎖清泉宮,拘禁所有宮人,逐個嚴審盤查,這絕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p>
白夫人立刻去辦,碧瑤侍奉卿塵略作梳妝,亦起駕清泉宮。
殷皇后身在宮中乃是湛王最大的顧忌,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賜死她除了引發(fā)與湛王及仕族閥門間的矛盾外毫無益處。何況即便真要賜死,放著太皇太后的遺詔不用,特地去下一道圣旨,這分明就是要激怒湛王。不必去問,卿塵也知道夜天凌不會做這樣不明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