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是以投機——巧遇。(4)

是以見放 作者:吳小霧


“你能不能別說了?我出去就不愿意聽你說這些?!?/p>

她說有話不想憋在心里,她覺得什么都能拿出來說,她不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能在陽光下暴曬的,太過明顯了,會生裂痕,拋光都修不了的。

三點多了,天快亮了,外邊沒有星星,好像是個陰天。但北京晴天星星也不多,高二時候我們?nèi)ヒ粋€鄉(xiāng)下的同學(xué)家玩,她家天上的星星那叫一個亮。那天特煽情,躺在拖拉機的車斗里為當(dāng)天的蚊子貢獻著各種口味的血液,談人生,講理想。我記得我還有過當(dāng)警察的理想,楊毅笑話我:你這種跑賽速度只能當(dāng)戶藉警,抓賊就免了。

那兩年M城商場里小偷特多,我最慘一次丟了兩千多。那天我媽去進貨了,就我一人看攤兒,兩千塊是一天的毛錢,放腰包里讓人連窩端了,氣我這個肝兒疼。

季風(fēng)給他大姐夫打電話,大姐夫是縣刑隊的,對活動于各大商場的小偷稍有了解,一個壓一個半天就破了案。晚上他和楊毅上我家給我送錢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廢物,還很恨警察,他們明明有能力抓賊卻放任著,都把丟錢的當(dāng)自己家人至于養(yǎng)活著這些小偷嗎?那時候我還有點懵事兒,還有點改革的勇氣。我不是想要警察這個名號,我想當(dāng)?shù)氖钦嬲芫S護好這個治安的人,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它可能只是一種圖騰,在精神范疇內(nèi),有象征性的保護作用,但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于相信它的力量,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相信,因為沒別的可依靠。有困難,找警察。這總不是武俠片,手刃仇人是要判刑的。

這是個文明的社會,而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卻看不見。

不過它們還是存在的。

蚊子也是存在的,同樣看不見,只圍在我耳邊叫囂,讓本來就不能睡眠的神經(jīng)更加煩亂。伸手在墻邊掛兜上摸花露水,明天就支蚊賬吧,要不早晚被咬成米其林輪胎。

意外摸到了口琴盒子,在那些可笑的、與紫薇暗較勁兒的日子,風(fēng)琴是學(xué)不好了,打底兒太難,有一天在老姑家看見口琴,商量老姑夫教我,他承包的礦總有事兒,也沒什么空顧我,把我丟給了他第一也是唯一的弟子季風(fēng)。當(dāng)時季風(fēng)統(tǒng)共就會吹三首歌:小草,送別,賣花姑娘。我只學(xué)了送別。

季風(fēng)拉著我站在鏡子前:“……舌頭伸出來,往左靠……舌尖兒!往左,不是嘴角兒,這兒……”他點著我嘴唇左半邊的中間位置,手指比我的唇還熱,“保持住嘴型別動啊?!?/p>

口水在舌根部范濫,我有點后悔學(xué)這個樂器,我可以去文化宮學(xué)打架子鼓什么的。

金屬的溫度拉回我神智,季風(fēng)把口琴放在我唇前:“吸足氣,慢慢吹?!币豢陂L長的氣送出去,起碼三個音兒同時響了,這怎么還帶自己給自己和弦的?“別急,舌頭試著往右移……你再收收嘴型……再吹……”

一個清晰的單音從右邊嘴角發(fā)出。“這是什么?”

“咪……”

“誰?”me?

“dou ruai mi的mi?!?/p>

口琴簧片非常有質(zhì)感,冰涼的琴格貼在臉上,在這凌晨未至?xí)r將氣息轉(zhuǎn)成金屬和塑料的腔聲。

3……3……3……

這是什么?me哈,我吹出的第一個音符竟然是季風(fēng)。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顆小石子啪地砸上窗前空調(diào)轉(zhuǎn)換機上,咣啷一聲嚇我半死,再高點就打著坐在窗臺上的我了。

“四樓的,幾點了還吹!你不睡覺別人也不睡???”抗議者只用正常音量,在空曠的小區(qū)院里就清晰地傳上四樓來,“你還敢吹別的歌嗎?這么多年就這一首!”

“我就得意這個,你管得著嗎?”這孩子多管嫌事兒的毛病像誰呢?

他的笑聲在靜謐的夜風(fēng)中鼓蕩:“那你再吹一遍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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