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著空隙跑到樓梯口,等到他和那女孩一起上來。她說:“何小洛,我回來了?!?/p>
他說:“我知道,恭喜你康復。”然后拉著那女孩的手說,“這是安小綠,比我們小一屆的學妹?!?/p>
然后他又對著她說:“這是我那個班新轉學過來的安寧。他說我的班,而不是我們。”
她本來明亮的眼睛突然就暗淡了下去。
原來準備好的許多詞語,都這么在午后陽光下破碎開去。消失無蹤。
四
她仍舊是安穩(wěn)靜好地穿著淺綠色的裙子路過操場,她不再往熟悉的方向看,因為她知道那里有著甜蜜的時光,而那時光是不屬于她安小綠的。
她父母仍舊是熬好喝的粥給她喝,里面是淡黃色的小米有時候加百合、綠豆,有時候加上切得很均勻的肉骨頭。她乖巧地拿過來喝,一勺勺舀起來,香氣氤氳。有時候他們會問,以前經(jīng)常來家里玩的何小洛呢?怎么最近沒看見他來了?她就笑笑不說話??粗麄兠β档卦趶N房里發(fā)出叮當?shù)穆曧?,那些溫情的片刻,遮蓋了她心里的瘡洞。
隔壁班有個喜歡穿黑衣服、眼神很妖媚的女孩子經(jīng)常來他們班借東西,有一天,她在回廊里撞上了安小綠,于是她們就認識了。
周末的時候,她們會一起出現(xiàn)在溜冰場。安小綠起初不喜歡那里的混亂感,她只坐在角落里喝飲料。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她雪白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接過那個黑衣服女孩子遞過來的冰水,咕咚喝了下去,頓時有種冰涼到腳的感覺,那感覺像極了何小洛對她的冷漠。
當黑衣服女孩子伸出手來時,她沒有任何思索地搭了上去,DJ換了個很激烈的曲子,整個溜冰場的人都瘋狂了起來。他們排成長長的隊列,由一個人帶著溜,一圈又一圈,那種旋轉讓她感覺到快速的漂移感,好像站在山中的風聲呼嘯一樣。來來回回,徘徊縈繞。她低低地呼喊,何小洛,何小洛,聲音掩蓋在瘋狂嘈雜的音樂聲和人聲中。
靠在欄桿上喘氣,因為劇烈運動,她的臉變得緋紅,像是一朵桃花一樣。
這時候,她突然看到了安寧,那個穿著白色裙子、眼神像星子一樣的女孩走過來對她說:“你是安小綠嗎?安小綠不是有先天性心臟病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神情是說不出來的怪異。何小洛,何小洛,她對著遠處喊道。于是他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穿過黑暗中的喧囂,來到安寧的身邊,他說,什么事,安寧。話沒說完他就看到了對面汗水淋漓的安小綠??諝鈩x那凝固。
“我已經(jīng)康復,我是個正常人,請不要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彼蝗蛔兊脙春萜饋?,她推開他們,滑到場中間。飛快地往前沖,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仿佛鳥兒安上了翅膀,在空中飛翔。眼淚卻順著潔白的臉龐滑落下來。
黑衣女孩子沖上去貼著她,好奇地問:“你怎么了,安小綠,你怎么了?”
五
偶爾在上下樓梯的當中碰到胖子,他憨厚地笑,問她:“安小綠,你還好嗎?”她就笑著點頭,“嗯,我很好。”她想起那一年胖子背她去醫(yī)務室,風那么大那么冷,胖子應該很辛苦。然后眼眶就有點濕。
自習課上的時候她整理書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何小洛的名字,是俊秀卻稚氣的筆跡,她面無表情地將它們一頁一頁地撕掉,如同撕掉去年整整一個冬天的思念。
當她再抬頭看見窗戶外面的陽光時,她緊鎖的眉心終于松開了一點,慢慢舒展。
是她下決心要遺忘的時刻。
她抱著畫板去學校的畫室,那里有著非常美麗的窗簾,白天黑夜都拉著,只能透進一點點陽光。窗簾是酒紅色的,這樣夏天不熱,冬天也不會感覺到冷。
畫室里沒人,有兩幅畫掛在畫架上,一幅是粉紅色的花園,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并排坐在兩個椅子上,互相低著頭,不說話。但是卻有著美好羞澀的笑容。女孩穿著粉色的裙子,這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