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諫
他17歲時知道了愛情的滋味,就是面對一個人時,整個世界都丟掉了顏色,而她,是唯一的一抹燦爛。
他的唯一顏色,是高而綽約的粟米。
她每次經(jīng)過教室外的窗子時,他的眼神從一側(cè)追逐到另一側(cè),不落掉每一片衣袂。
懵懂里,他知道了愛情是一種讓人憂傷的東西,比如,他和粟米近在咫尺,一面薄薄的墻壁,便是天涯了。
他常常看見粟米和其他男孩子說笑間穿過校園,相對他而言,只是遠方的風(fēng)景,可觀而沒有到達的途徑。
那時,上學(xué)唯一的動力是去校園看粟米輕笑微揚的臉,一閃掠過教室的窗子,至于考學(xué)或未來前途,可統(tǒng)統(tǒng)忽略不記。
17歲的夏天,他瘋狂地愛上了寫日記,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著他的粟米,淡淡的憂傷是他唯一的心情。日記里,粟米的衣服、發(fā)型,以及她和誰走過什么地方,說話時用了什么表情。
他常常想:這個粟米,仿佛在昨天,還是一個頭發(fā)微黃的白凈女孩子,眼睛眨啊眨的,眨著青澀的花蕾,怎么在一轉(zhuǎn)眼間,她就綻放如朵?
隱約知道粟米的家,與他是隔了三個街區(qū),那段日子,因為粟米,那個他極少去的街區(qū)變得熟悉而親切,沒事時,他到那邊走走,即使有事的去或回,亦要繞到粟米家附近。彼時,他不知道粟米家的門牌,竟在這樣的不經(jīng)意中,海南路26號是粟米的家,變得稔熟。粟米出了樓道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抬頭望一眼天空,慢慢走,越走越快,如同腳下安了彈簧,一路輕輕跳躍著青春的輕盈。
所謂的不經(jīng)意路過,不過為遇見粟米,這是他17歲夏天的秘密,瘋狂寫日記讓他的文字有了突飛猛進的飛躍,校報上常有他寫的憂傷詩歌。所有同學(xué)都問良頌寫給誰的,他只笑不語,那時,他明白了一件事:每一個戀愛的人都是出色的詩人。
那一年冬天,所有的男同學(xué)都在瘋長,像遭遇了雨水的竹子,日漸一日地茁壯,當(dāng)他看見有一撥撥壯碩的男孩子走在粟米身邊時,他站在陽光下,看見了自己的哀傷,和同學(xué)的茁壯相比,他像一株種在貧瘠土地上的樹苗,任憑歲月更迭,而他,羸弱得可憐。
他的憂傷如雨后荒草,瘋長。
他總認為沒有女孩會喜歡自己,在高大的同學(xué)中,他更像一個青澀的孩子。
他的愛情,是黑夜里打開給自己欣賞的秘密。
遇見粟米,一切的貌似不經(jīng)意,其實是他的刻意,遠遠看見粟米,輕輕蹦跳在綠樹如蔭的路邊,身上的淡青色棉布長裙,花蕾樣閃爍著穿過樹葉的斑駁陽光,那片刻的生動,讓他的眼神,一點點滯住。
每次刻意制造的相遇,其實是想看見粟米,而每次遇見了,他會極快垂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在輕輕一掃之間,她會洞穿了隱藏在自己身體深處的秘密。
這一次,沒來得及躲,僵持的眼神,被她逮住,粟米望著他,淺短的驚疑后,是微微的笑:你是良頌吧?
那刻,他的心窒息了一下,然后被幸福擊中: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短暫的慌亂讓他把設(shè)想過千萬遍的開場白,統(tǒng)統(tǒng)不知丟在什么地方。
只會看著粟米,傻傻而靦腆地笑。
粟米笑著望他:你的詩寫得很美。
他低聲說:是嗎?
粟米說:真的,我喜歡。
他多么想說:那些詩,是寫給你的。卻不敢,粟米的眼睛里閃爍著的單純而干凈的笑,像極了蔚藍的天空。
他只說:你要喜歡看,我可以寫很多給你。
粟米漸漸不笑,說:良頌,你該好好學(xué)習(xí),等讀大學(xué)了,我們就長大了。
說著,粟米嗒嗒跑遠了,他站在原地,很久,想粟米的話里的意思,那句長大了, 究竟包含了多少意義?究竟,粟米是不是洞穿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那個晚上,他趴在桌上,反復(fù)寫粟米粟米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