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子軒說你音律極好的?！蔽铱粗?，岔開話題問道。他沒有回答，依舊看著那把箏，手上的動作卻是一滯。心里想著，這總歸不會是犯忌諱的話題，繼續(xù)問道，“是你自己學(xué)的么？還是有什么高人指點啊？”

他撥弦的手停了下來，輕緩了一口氣，“是我娘教我的?！?/p>

“哦?！彼矔r明白，本該就是他的娘親，那個蘭心蕙質(zhì)的女子。明白了這是他的禁忌，便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他眉頭蹙起。

“這箏，也是她留給我的?！彼粗~，怔怔地說道。

這箏，果然是有故事的，可是為什么送給我了呢？心下納悶，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他繼續(xù)說著。

“這對箏，本在一起，一把瑤琴，一把錦瑟。錦瑟一直留在娘身邊的，而瑤琴是我進宮后才看到的，便是這把。”說到這里，他的手指緊緊地按在琴弦上，指節(jié)漸漸發(fā)白。

“直到最后，她再也沒見過這把瑤琴?！蓖蝗婚g，他似鬼魅般地笑了起來?！八苍贈]有見過這瑤琴的主人?！?/p>

“你……”心中一驚，瑤琴的主人應(yīng)該就是先皇，站在那里，一時間只能看著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突然間，他不再笑，臉上頓時黯然，只是癡癡地望著那把箏?？吹剿绱?，心里驀地一沉。“你不要這樣，不然你娘會不安心的?！蔽逸p輕地說道。

他靜了下來，臉上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初見他的那個夜晚，“對不起，讓你傷心?！蔽倚÷暤卣f道。

他沒有說什么，把手從琴弦上拿開，十指握緊成拳，指節(jié)作響，“我，再也不會傷心?！倍牭眠@聲音仿佛帶著冰，直聽得我渾身發(fā)冷。

他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笑，不再悲，不再說話，只是走至亭邊，扶住欄桿，望著夕陽。

突然間，覺得這一刻，太過悲涼，雖是初春，卻仿佛身處深秋，太陽掛在半空中，不高不低，不紅不暖，此刻眼前的一切都讓人茫然失措，找不到方向。陪他靜靜地站了許久，我才從剛剛起伏的情緒中緩了過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睂χ谋秤拔揖従徴f道。我知道，此刻的他肯定是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的，走近他，在他的身后，輕聲地講述著那個屬于我的故事。

“從前，在風(fēng)景如畫的杭州，有一個叫羽君的美麗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緩緩地講述著那個故事，美麗的羽君，看似完美的愛情，卻留下了永難彌補的缺憾，換來一生的嘆息，不知道她這一生的守望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

“在最后的日子里，羽君依舊告訴她的女兒，她不怨，不恨。”癡癡地想著羽君的愛情，那是我的母親，這一世的母親，想著那封遺書，“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如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卻已不再……”想著她的“定不負相思意”。

“或者，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信仰，或者曾有的那段感情就是幸福吧?！蔽蚁胍苍S端木臨風(fēng)的母親與莫羽君是同樣性情的女子吧，只要這一生有過那樣的感情便足夠了，足夠一輩子的幸?！?/p>

看著他的背影，那般熟悉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恍惚，驀地一痛，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不也是這樣么？一直以為只要守著那個人，便是我的一生，只要永遠守著那份愛，便是我的幸?！?/p>

端木臨風(fēng)回過身，目光直直地看著我，眼睛里盡是疑問。

我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緩緩道：“送你一首曲子吧，也算送給你母親和故事里的羽君?！毙睦锴那膶ψ约赫f著——也送給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

紅塵中

浮沉多少個夢

到底多少個夢

生死與共

愛匆匆

轉(zhuǎn)眼又一個秋

再過多少個秋

才到盡頭

回首半生如夢

何處停留

住在心里的那個人

藏在淚中

回首半生匆匆

恍如一夢

你像風(fēng)來了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