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眼看著階下的迎春已綻出嬌黃的花苞,卻又飄飄灑灑地下起雪來。雪雖然不大,只零零星星的夾在風(fēng)中,天卻變得煞冷。李保兒縮手縮腳地出了門,才走兩步,就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啊——啾!”
他抱緊了懷中的包袱,正嘀咕著:“這倒霉天兒……”忽然看見巷子那頭兒慢慢地走過來一個人,頓時喜上眉梢。
“容家妹子!”
容如月正低頭走著,聽見叫,抬頭一看,臉上泛起淺淺的笑:“原來是李爺,這么冷的天兒,趕著做什么去呢?”
“什么爺不爺?shù)?!”李保兒嬉笑著湊上前去,“你要樂意,叫我聲‘哥’就得……?/p>
如月微微一側(cè)身子,說:“李爺,要沒別的事兒,我還趕著上張二嬸子家去?!闭f著,便要從他身旁繞過去。
“哎哎——”李保兒忙攔住她,“說正經(jīng)的,我真有急事找你幫忙?!?/p>
如月收住腳,將信將疑地瞧著他。
李保兒打開手里的包袱,露出件大紅緞面的夾袍:“你快看看,能補不能補?”抖開來,只見衣擺上剮開了寸把長的一道口子。
如月見那袍子邊角都繡了如意紋,很是精致,笑著說:“喲,誰家的喜服裂了?”
李保兒卻不接她這話,只說:“急著要用的東西,老爺讓我出來找人織補,我想著這附近就數(shù)你容家妹子的手頂巧,你快看看吧!”
如月相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說:“能補是能補的,可……”
李保兒一聽說能補便喜不自禁,根本不容她說完,推著她就往李府里走,嘴里說:“好妹子,你可救了命了!說什么也得幫我這個忙,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你!”
如月忙說:“可張二嬸子那邊……”
“放心放心!我找人跟她說去。”李保兒不由分說將如月拽進(jìn)府里。
絲線都是現(xiàn)成的,對如月來說只是費工夫,倒也不是多難的事。補了兩個時辰,李保兒來看了十幾趟,時不時地給端茶送水。到了午后,如月果然將那道口子織補好,拿到窗口對光照了,也看不出痕跡。李保兒看了眉開眼笑,又出去領(lǐng)了個中年男人來看。如月認(rèn)得,那是李府的大管家。
管家細(xì)細(xì)看了一會兒,又拿手摸了摸,臉上也露出笑容。轉(zhuǎn)過身來上下打量如月幾眼:“看著有點臉熟,你是……”
李保兒搶了答道:“是莊子上的容家大姑娘?!?/p>
管家“哦”了一聲,對如月說:“你且別忙著走,在這兒等等,可能有賞。”說完便拿著袍子去了。
李保兒回頭笑道:“妹子得了好處,可別忘了謝哥哥啊!”如月低頭坐在炕沿上,只不理會。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來叫如月,領(lǐng)了她往前頭走。
如月只在交租的時候來過李府,都是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哪里見過里頭?只見庭院深深,到處雕梁畫棟,便連頭也不敢抬,緊緊盯著腳底下。
也不知穿了多少回廊,聽前面那人說聲:“到了?!比缭旅φ咀?。
迎面是大正房,左右各有廂房,早有丫鬟從里面出來,領(lǐng)她進(jìn)去。正中座上端坐了一個人,端著青瓷茶盅喝著茶,李老爺在一旁作陪。如月上去行了禮,垂手站在下頭。她也不敢抬頭細(xì)看,只隱隱約約地瞧見前面一角醬色纻絲的衣擺。
聽那人慢慢吞吞地問道:“是你補的衣裳?”
那聲音很年輕,卻是又尖又細(xì),就像被人踩著脖子的鴨子,如月嚇了一跳,差點要抬頭,忽見旁邊的小丫鬟給她擺手,這才醒悟過來。忙說:“是?!?/p>
“手藝不錯,都趕上宮里針工局的了?!?/p>
如月聽他說了這么一句,才隱約想明白,這人原來是宮中的太監(jiān)。
“爺過獎了?!彼炖锎鹬?,心里好奇得難耐,又聽上面茶盅輕響,想必那人正低頭吃茶,便大著膽子,抬起頭飛快地掃了一眼。
誰知那人剛巧也抬起眼,兩人的目光一碰,如月慌得把頭直垂到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