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陪嫁的婢子只有玉釧一個,老爺并不是完全不考慮到小姐的未來,似乎想要多為小姐陪個娘家人過去,于是考慮讓秋生也去鐘家。秋生卻不像玉釧是從小好生教養(yǎng)的家養(yǎng)婢子,喜歡做活兒多過學認字,長到二十來歲終是個粗使下人。這樣的下人并不是不可缺的,硬塞到鐘家不免讓人起疑,若是追究過多,說不定會掀出小姐沒人敢伺候的底兒來。老爺私下里問過玉釧的意思,問她要不要嫁給秋生,如此一來,夫妻兩個以小姐離不開玉釧的理由隨嫁過去,也比較說得通。
其實嫁給秋生,應該也不錯……玉釧想。
雖然教他認兩個字他就會睡著,可是秋生的脾氣是那么的好,心腸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很能干,所以毫無疑問嫁給他是一輩子餓不死的。
老爺問過玉釧以后,她本想和小姐說說這個事兒,可是小姐正為自己的嫁事煩惱,怎么能把順著自己意思來的婚事拿來與小姐商量呢?那不是火上添油嗎?
“要是侯爺沒有秋生那么壯實,不是很危險嗎?”小姐的絮絮叨叨打斷了玉釧的沉思。
玉釧回過神來,啞然失笑,“侯爺不是武將嗎?武將哪有不壯實的?”
“但是……但是我們并沒有見過……”小姐低聲嘟噥。
“奴婢想,總比下人的身板兒要結實?!庇疋A理所當然地推想。
沉默了片刻,小姐放下手里的針線,拉住玉釧的手。
“小姐——”玉釧覺得小姐的神態(tài)有些異樣。
“玉釧姐姐,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可是再也找不到別人幫忙了……”小姐的眼淚串串滴落,“從小我就當你是姐姐,可從沒把你當下人看,你也最疼我,所以……一定會幫我的是不?”
玉釧慌了神,她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小姐該不會是……”
“我打小兒就沒出過這院子,外面的路不會走,可玉釧你是出去過的,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去看看侯爺?”小姐哽咽著問,“要是侯爺不是那么壯實,就把我的八字告訴人家吧!”
玉釧大驚,“那樣的事奴婢不能做!”
“那么,妹妹我不愿留在世上做個禍害,就只有懸梁自盡一條路可走了。”小姐跪了下來,“妹妹雖是個小女子,也知道‘忠義’二字怎么寫,連累忠良的事是寧死不能做的!姐姐!你不會忍心看妹妹我憔悴而死吧?”
“奴婢我……我……我……”玉釧慌慌地也跪了下來,事情如此急轉直下是她萬萬沒料到的,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直到走下樓去為小姐打洗臉水的時候,玉釧也沒有從腦袋里的一團亂麻中抽出個線頭來。她當然不能看著小姐去死,可是,又怎么能糊涂地答應了小姐這個明顯是胡鬧的要求呢?
就算真去見了鐘侯爺,而且侯爺真的身板兒不壯實,就當真要把假八字的事給捅出來嗎?小姐想得太簡單了!事情敗露的話,兩家大概都不會有好下場……那個時候,把事情捅出來的自己想想都知道會死得很慘……說不定,連小姐身邊都不讓留了,送出去當姑子……
秋生從院門口走進來,手里握著一把外面采來的花。兩個月前,秋生無意間帶了田野的花兒給玉釧,她將它們插在小姐房中,從沒看過外面世界的小姐十分喜歡,讓玉釧賞了條手帕給他。秋生知道小姐對于這么普通的花兒都如此稀罕后,對困在籠中的主子自然生起了無比的同情心,此后就常常帶花過來交給玉釧,讓她能拿給小姐插著看。
多好的人!玉釧看著秋生憨厚地笑著把野花遞過來,花兒是嫩黃色的,充滿著陽光的溫暖氣息。
玉釧忽然覺得做秋生娘子的夢漸漸有些恍惚,轉過身,不禁落下幾滴百感交集的珠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