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云在旁看得真切，只見皇帝雙唇微顫，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間褪去。

“原來如此！”他痛切地恍然大悟道，面上露出極為詭異的微笑。

“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地說道，那笑容越發(fā)耀眼。

晨露靜靜地看著，只覺得凄涼，她心中莫名一痛。

“這才是朕的好兄弟、好母后呢！！”

皇帝幾乎是瘋狂地，朝著漆黑的天穹望去。

一道閃電將他映得明亮，俊逸沉穩(wěn)的容顏，卻透出一種石像般的慘白僵硬。

“父皇！”

他猛地一掌落在書案上，笑得聲嘶力竭，晨露心中一動，止住了腳步，靜觀其變。

“父皇！！連您……都是這樣偏袒二弟??！”

皇帝繼續(xù)笑著，幾乎直不起腰來，晨露看到，有一滴水從他的發(fā)間滑落。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焦慮，正要往外退走，卻見皇帝上前一步，伸出手一帶，竟是將她抱了個滿懷??！

瞿云大驚，正要上前阻止，卻聽得皇帝的聲音，斬釘截鐵道：“你退下！”

元祈如同瘋魔一般，將晨露緊緊抱住，他看也不看瞿云，繼續(xù)道：“退下……朕，不會對她如何的！”

窗外雷聲隆隆，幾乎要將他這句話淹沒。晨露抬起頭，卻并不掙扎，對著瞿云道：“您先行一步吧，這里不礙事的！”

瞿云不掩憂慮地看了她一眼，終是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閃電繼續(xù)將寢殿照得通明，這一對心思迥異的男女緊緊相靠，沒有任何香艷和旖旎的氣氛，只有無邊無際的凝重。

“你知道嗎……”元祈埋首在她發(fā)中，低低開腔。

“父皇臨終前，曾經(jīng)把我喚去，嘆息良久，卻終無一言，只是把他的秘密緹騎悉數(shù)交代于我，這便是暗使的前身。一直以來，我都認(rèn)為自己身擔(dān)大任，父皇雖然對我不假辭色，卻也是嚴(yán)之愛之。沒承想，今日才見了真相！”

他苦笑著，繼續(xù)道：“暗使們的修為，并不如傳聞中那般出眾，我也不以為意，只是讓瞿卿繼續(xù)訓(xùn)練教導(dǎo)，這幾年經(jīng)歷得多了，也查知了不少蛛絲馬跡，今日一句，卻是讓我心中敞亮——父皇真正的班底，竟是在二弟手中啊！”

晨露微微一顫，低低地道：“怎會如此……”

“幼時，我不止一次看到，父皇攜了二弟游湖，當(dāng)時心里不快，卻也安慰自己，我是國儲，不能如此嬉戲，卻沒想到，父皇真正信重的并不是我?！?/p>

元祈毫無顧忌地述說著，此時，他不是那日理萬機(jī)英氣勃發(fā)的當(dāng)朝天子，只是一個知道了真相而痛苦不已的兒子。

晨露只覺得一陣痛意深入骨髓，耳邊回蕩的，卻是那一句“并不是我”。

他愛的人，是林媛，并不是我……

他所疼愛的兒子，也并非眼前這嫡子國儲……

這一認(rèn)知，讓她從心中涌起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眼前這相似的面貌，也不再讓她切齒痛恨。

她端詳著皇帝，這有些煞白的臉，只覺得再也找不出半分那讓她懷恨的面相。

元祈和元旭，就算相似，也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人?。?/p>

她繼續(xù)端詳著，年輕的天子有著兩道劍眉，卻不似元旭那般濃，而是飛揚(yáng)入鬢，細(xì)長精致。

她覺得有些眼熟，卻實(shí)在想不起來，什么時候有這般相似的感覺。

皇帝緊抱著她，毫無半點(diǎn)色欲，仿佛要從這單薄軀體上汲取溫暖，他沉醉地呼吸著她發(fā)間的幽冷芳香，然后慢慢松開，一剎那卻又緊緊握住那一雙白皙瑩潤的柔荑。

“你說得對，朕真是難……”

他深深嘆息著，回首望向身后的御座龍椅，以及案上的金龍鎮(zhèn)紙。

“這普天之下，都以為皇帝過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誰知道，這高墻深宮之中，根本是鬼魅橫行，什么母子、兄弟、夫妻都是假的，任何人都不可相信?！?/p>

元祈的聲音，在殿中回響，應(yīng)和著隆隆驚雷，沉痛悲郁，幾乎道盡了他一生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