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我疼得猛吸涼氣,腰被扭了一下。
“黎夫人?”略微驚訝的口吻,我揚瞼回眸,看見撞我的人正低著頭滿面愧色地溜走,而那個才碰見的監(jiān)軍張大人正站在軍帳口,臉色溫和地看著我,“夫人受驚了!”
我吸了吸鼻子,搖頭,“沒事!怪我站的不是地方!”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此刻我就算非常之希望能夠破口大罵,也是有那心沒那膽啊。
“黎夫人居于關(guān)外,可否會說韃子的蠻語?”
我大大地一怔,難道他找我來問話,目的是想讓我當(dāng)翻譯?這倒是個不壞的消息,起碼……我對他們有用處,他們就不至于會殺我。
他見我遲疑著不應(yīng)聲,以為我不會,于是露出失望之色,又不死心地再問:“那你可聽得懂?”
我舔了舔干裂翹皮的嘴唇,笑了笑,“我能和他們溝通,這個……語言上沒問題?!?/p>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好。你隨我來!”說著,掀簾入帳,我縮了縮頭,鼓足勇氣緊跟在他后面。
帳內(nèi)甚為寬綽,中間燃著木炭篝火,火上燒著雪水,一位大將模樣的老者正端坐在火堆旁,對著一張羊皮卷左右翻看。聽到腳步聲,他也不抬頭,只是用一種沉若鐘鼓的嗓音說道:“張銓,我打算留兩萬人駐守薩爾滸,帶一萬兵力趁夜渡河,奇襲界藩城,打他個措手不及!”
“杜將軍,將士們連續(xù)晝夜行軍,已是極為疲勞困頓,能否就地駐營,稍作休養(yǎng)?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xùn)|進……”
杜將軍抬起頭來,我見他雖然須眉半百,卻是目光如電,渾身透著英武之氣,不容小覷。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看著張銓似笑非笑,頗有深意。
張銓跨前一步,“師旗之日未到,將軍又何必爭在一時?況且,夜半渡河,倘若敵人來襲,將首尾難顧……”
“無需多言!”杜將軍忽然一擺手,擲地有聲地道,“天兵義旗東指,誰敢抗顏?當(dāng)今之計,唯有乘勝前進,有何師期可談!”一句話就把張銓彈了回來,這老頭當(dāng)真相當(dāng)具有霸氣。
張銓皺著眉頭沒再吱聲,氣氛尷尬。緊接著,杜將軍喚來傳令兵,下達軍令,營帳內(nèi)進進出出,公務(wù)甚是繁忙,竟是將我和張銓兩人完全給當(dāng)成空氣忽視掉了。
我倒是沒覺得怎么樣,就不知道張銓這位年輕監(jiān)軍會如何想。過會子見他神情低落,悶悶地走出營帳,我不愿一個人被留在這鬼地方,忙加緊腳步跟上他。
營帳外火炬通明,人聲鼎沸,士兵們來往川流不息。
“黎夫人!”他背對著我突然喊了一聲。
我吃了一驚,還以為他魂游天外,不知道我在他身后跟著呢。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夫人可否陪我去河邊走走?”這是他跟我講話以來,最客氣的一回。之前雖然不失有禮,語氣卻是肯定而又不容反抗的,只有這次,才真切地聽出他內(nèi)心的彷徨。
我無聲地跟在他身后,渾河水面顯得平靜無波,淡薄昏暗的星光下,第一批準(zhǔn)備渡向南岸的士兵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熙熙攘攘地你推我擠,熱鬧得像是在逛菜市場。我見識過大金國八旗兵的軍紀(jì)嚴(yán)明,卻從沒見過還有這樣當(dāng)兵的,亂哄哄的像是小學(xué)生從學(xué)校放學(xué),雖然有排隊,然而約束力和自制力卻是奇差無比。
我暗暗搖頭,四十七萬天兵又如何,就靠這些酒囊飯袋保家衛(wèi)國,大明國不亡才怪!
“監(jiān)軍大人!”有士兵見了張銓,跑過來拜見,“水流不是很急,而且河水甚淺,即使不乘船,騎馬也可過河!”
“知道了?!睆堛岦c頭,表情沉凝,待士兵去后,他忽然悵然嘆氣,“朝廷耗時一年,招兵買馬,甚至拉上海西女真葉赫部以及屬國朝鮮的兵力,其實也不過十萬之?dāng)?shù)??!”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將我說得完全愣住,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在做什么呢?憋了一肚子的怨氣,想找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發(fā)泄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