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興奮莫名,在硝煙四起的血腥戰(zhàn)場上,左沖右突,有好幾次它甚至帶著我直接沖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嚇得我雙手使勁勒繩,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轟——”泥屑翻飛,明軍的火炮威力甚猛。記憶中從沒見過八旗兵用過火炮,大多還是使用冷兵器面對面力地較量,在武器方面明軍顯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聲中,紛亂失控的場面漸漸穩(wěn)定下來,明軍開始原地調(diào)整隊伍,擺開陣勢。
身處戰(zhàn)場,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憑感覺沒頭沒腦地胡亂沖撞,沒給亂箭射死,串成刺猬,當真已是鴻運高照。其實有好多次那些冷颼颼的箭羽已經(jīng)貼著我的面頰擦過,剮得我皮膚火燒般疼。
眼前一晃,我隱約看到了杜松的影子,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見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馬靠了過去,只見杜松正騎馬站在一株松樹后,臉色鐵青地哇哇大叫:“給老子沖!沖出去——”
“將軍——”有士兵喘著大氣,滿臉血污,狼狽地沖向他,“杜將軍!不好了!薩爾滸大營遭到金兵突襲,咱們西路軍留守的兩萬人全部……”
“什么?!”他急紅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領(lǐng),“你再說一遍!”
“咱……們……西路軍……薩爾滸,遭襲……”
“混賬!”杜松氣得渾身發(fā)顫,一把推開那名報訊的士兵,嚷道,“張銓!張銓——”
連叫數(shù)聲沒人應(yīng),忽然邊上有傳令兵過來,跪地顫聲稟道:“將軍,屬下已探明,東面乃是從界藩城涌出的伏兵,蠻夷打著紅、白旗幡……西面是……從薩爾滸方向繞回的敵人,打了黃色旗幡……將軍!咱們……已被夾擊,腹背受敵……”
“滾!”杜松氣急敗壞地一腳踹上那人心口,將他踢翻個跟斗,夾馬踱步,“我不信……那個韃子會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躁,暴怒叱罵,我遠遠地離他五米開外站定,勒馬躊躇不前,他忽然頓住,銳利噬人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臉上。
“你……”
此時的我按照張銓的吩咐,外頭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軍服,暫做男兒打扮。杜松目光如電,刺得我心頭慌亂,口干舌燥間,他已駕馬沖了過來。啪地一甩馬鞭,我頭頂?shù)能娒北淮蝻w,臉頰被辮梢?guī)У?,火辣辣地疼?/p>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個允許女人隨軍的?真他媽的晦氣——”他哇哇大叫,滿面猙獰之色。我心驚膽寒,正欲駕馬回逃,他一鞭子又揮了過來,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無可幸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聲嘶力竭,杜松火氣更盛,“還有孩子……他媽的,把老子的軍隊當成什么了……”
我縱馬逃竄,背后不斷傳來杜松的厲吼。
“韃子攻上來啦——”突然不知打哪兒吼出一聲長嘶。遠距離對峙終于變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擁逼近陣地,大明的火藥炮彈完全發(fā)揮不出所長,頃刻間,廝殺慘呼不絕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顏面對這種慘烈情景。有金兵沖向我,刀斧盾劍,反射著地上的雪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球。
我提著手里緊握的長槍,卻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胡亂地擋了兩下,手指被震得發(fā)麻,槍桿落地。小白長聲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兇猛的踢騰下,圍攻我的金兵一時三刻居然拿我沒轍?;鞈?zhàn)中,又有其他明兵隨即涌至……
我趁機脫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聲音抖得完全聽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驟然發(fā)力,沖撞突圍,刀光劍影中我只隱約聽得身側(cè)有人大叫:“兀那韃子!有種跟老子決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話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見他帽盔失落,鬢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殺得正是興起,那些尋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他挑落馬背。
“錚——”三支顫巍巍的羽箭從我腦后擦肩而過,我瞠目結(jié)舌,嚇出一身冷汗。那三支箭兩前一后,成品字形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聲,隨手架起槍桿一擋一揮,滿以為能將三支箭都擊落,可誰曾想,落在最后的那支羽箭突然加速,竟擦著槍桿直逼其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