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呼聲尚且含在嘴里,筆直墜落的身體便被他溫柔如風(fēng)的雙臂穩(wěn)穩(wěn)地抄進臂彎。
熾熱的呼吸近在咫尺,他騰出一只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我不敢看他的眼,只得把眼瞼放下,眼睫不可抑制地顫抖。
冰涼如昔的指尖輕柔地撫過我的左臉,我微微一顫,下意識地側(cè)頭避讓。
“還疼嗎?”他喑啞地問。
“不……”我知道瞞不了他,這張臉雖然已與東哥似是而非,可是無論怎么改變,都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
“為什么要瞞我?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來找我?我一直以為……這輩子終將抱憾一生!唉——”他長長嘆了口氣,將我一把抱住,哽咽道,“但愿我不是在做夢!假如這真是夢境,我寧愿一輩子守著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代善!”我終于抬手抱住了他,輕輕拍打著他的背,一如從前那般,“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東哥了?!?/p>
“不管你怎么變,你就是你……”
我低嘆一聲:“那你呢?你可還是……原來的那個代善?”
他肩膀震顫,過了許久,輕聲笑起,“你放心。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我震顫地抬頭。星光下,他神情平淡如水,溫柔得一如夏夜沁涼的微風(fēng)。
“代善!”我脫口驚呼,突然對自己方才的言語感到懊悔萬分,我怎么可以這般狠心地利用他,怎么可以?“你不必……”
他將食指輕輕擱在我的唇上,指尖冰涼,“縱然爭這一世權(quán)力又如何?”他苦澀地一笑,“十年前我的心已隨你亡在了喀爾喀……每每午夜夢回,常會傻傻地質(zhì)問自己,最初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去爭奪那份虛華,卻偏又落得卷入漩渦之中不能自已。我已迷失,竟忘了原先的初衷,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你……只有你活著,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才有了意義,否則……一切都只是空……”
我無語凝噎,心里縱有千言萬語卻也終化為一腔感慨。
正當(dāng)我難過地低下頭時,八角殿內(nèi)忽然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嘈嚷,隨即殿門打開,莽古爾泰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身后緊跟著多鐸。
多鐸伸手扯住莽古爾泰的衣袖,低聲說了句什么,莽古爾泰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喝道:“沒得再說別的,既然有父汗的遺命,自當(dāng)如此!”
“五哥!”多鐸急得滿頭大汗,一時阿敏又從門內(nèi)出來,只是冷笑著看了眼多鐸,卻什么話都沒說。
我低著頭,背脊貼墻站定。
莽古爾泰走近時,喊了聲:“二哥?!?/p>
代善淡淡問道:“怎么說?”
莽古爾泰還未張嘴,阿敏從身后跟過來,說道:“既是大汗遺命殉葬,大妃自無推脫之理。”阿敏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陰沉地脧了眼代善,“這是大伙兒的意見,大貝勒應(yīng)該不會有異議吧?”
代善輕輕點頭,面無表情地答道:“既是眾議,理當(dāng)遵從!”
“二哥!”多鐸大叫一聲,站在原地,肩膀微聳。
慘淡的月光映照下,這個十二歲的少年終于忍耐不住悲傷,嗚咽痛哭。
不一會兒,岳托和豪格一起走出,岳托看了眼多鐸沒吱聲,豪格拍了拍多鐸的肩膀,“十五叔,殉葬乃是件榮耀之事,按祖制可不能為此傷感哭泣……”
多鐸肩膀一聳,震開豪格的手,雙手在自己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擦干眼淚,昂起頭顱傲然道:“哪個說我哭了?”
我緊盯著門口,在看到皇太極落在最后和阿濟格一同走出時,高高懸空的那顆心才終于悄悄放下。
阿濟格滿臉鐵青,板著臉目光兇狠地瞪了皇太極一眼?;侍珮O只當(dāng)未見,腳步沉穩(wěn)地向我走來。
經(jīng)過我身邊時,皇太極連頭不曾撇一下,我正猜想著也許他是有所顧忌,突然手上一緊,竟已被他牢牢握住了手掌。
他目光冷峻,表情嚴肅,仍是沒有低頭看我一眼,筆直地朝前走,我趕緊跟上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