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結(jié)束,迎來四十三年的這個春節(jié),過得是無比熱鬧。年氏懷玉別出心裁地只管跟著我叫善姐姐。一聲一聲的善姐姐叫得親熱異常。
“真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陛p寒對懷玉一點好感也沒有,在我耳邊嘀嘀咕咕,將懷玉送的一食盒糕點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放下毛筆,捧起手爐,看著輕寒氣呼呼的樣子覺得好笑——這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給我們送吃的不好嗎?”我拈起一小塊點心,一邊吃一邊問。
“格格沒有見到她說話的樣子——‘這些糕點是小廚房特意做給我的,偏生我現(xiàn)在害喜得厲害,什么也吃不下。就拿去給善姐姐吧,她日日幫著福晉做事也是很辛苦的?!陛p寒捏著嗓子,扭著腰,學(xué)懷玉的樣子。
我笑得差點被噎住,喝了一口熱茶,忙說:“你個小蹄子,以后別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講笑話。你還是來吃這點心吧,有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看來是我把你給慣壞了?!?/p>
輕寒笑嘻嘻地在我身邊坐下,一邊吃點心一點說:“我可是費了好大工夫,才沒在年格格面前笑出來,怎么能不折騰折騰您呢。也真不知道四爺怎么就喜歡她那樣的!”
我忙打了一下她的手:“這話也能瞎說?在我面前也就罷了,若被別人聽了去,非挨板子不可?!?/p>
輕寒靠在我耳朵邊上說:“我是真看不出年格格哪里有主子好啊?!?/p>
我仔細看著輕寒,她也有十六歲了,正是一個女孩子最美的時候,也許本來的善玉就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再加上后來的我也從沒有把她當(dāng)下人,所以輕寒就顯得比別的丫頭來得伶俐且不奴性——她對我的好全是出自一片關(guān)懷。
“輕寒,你以后可怎么辦呢?”我摸著她的頭說。
輕寒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么突然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你不要跟我學(xué),學(xué)得不討男人喜歡,年格格那樣才對啊?!蔽覍λf。
輕寒搖搖頭說:“年格格那是年格格的事情。我心里只覺得主子好?!?/p>
我不再出聲。輕寒為我磨了墨汁,我又坐到桌前開始寫過年的分例——這本是側(cè)福晉的事情,因為她也懷孕了,所以就一并交給我做。
下午的時間特別安靜,外面又積了雪,我的心在機械地寫著那些東西的時候,不知道沉到了哪里。
我一抬眼從窗外看到了胤■正站在外面,幾桿枯竹襯得他愈加修長。我有快一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一時間竟有些感慨。
“四爺,干什么不進來?!蔽掖蛄撕熥映鋈?,站在廊下向他請了安。
胤■面色沉靜,走了進來。我為他脫了長斗篷,又趕緊給他上了茶。只是屋子里亂得很,我也沒來得及收拾。
他只到我的屋子來過一次,就那唯一的一次正好撞見我在看《論衡》——把他氣得哭笑不得。
他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環(huán)視著我的屋子說:“你這里總是這么亂嗎?上次我來的時候似乎還是挺齊整的?!?/p>
我笑著說:“爺還是不要苛責(zé)我了,最近事情多,所以就亂了些。”
胤■皺了皺眉頭說:“你這茶怎么和我在年氏那里吃到的味道不一樣?”
我在他身邊坐下說:“我這是今年冬天的雪水,不知道年妹妹那里是用的什么水?!?/p>
他又喝了幾口說:“是了。她那里用的是玉泉山的水。那些奴才給你的茶葉也不對,是隔年的老君山。”
他氣呼呼地把茶放下了。
我笑了起來。他瞪著我說:“有什么好笑的?沒見過你這么好欺負(fù)的!”
我說:“我笑爺可笑。這底下人還不是看爺?shù)哪樕惺隆@園子這么大,這么多主子,讓他們個個都服侍得妥妥帖帖怕也是做不到的。不過是估摸著哪個主子得寵些,就巴結(jié)些,哪個主子不得寵,就怠慢些。爺會不明白?我這里不過是茶葉陳了些,沒有新鮮泉水罷了,又不是天塌下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