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問了一句話,“何如玉呢?”
何玉樹的眼睛一暗,忽然獰笑一聲,“你真的想見她么?”
我點點頭。我所料的沒錯,她就在這里,在附近。
“好,我?guī)闳ヒ娝?。”何玉樹怪怪地笑道,放下碗,把我從床上抱下來,扶著我,走出了石屋的門。
月光飄飄忽忽的,好像是一陣一直在刮著的明亮的風(fēng),何玉樹帶著我向墳堆里走著,我有一種很荒唐的感覺,我們好像在墳堆中尋找自己的墳?zāi)梗拖衩粤寺返墓砘?,在慘淡的月光下茫然地尋找著自己地下的家。
那些墳在夜色中,全籠上了一種詭異的氣息,仿佛隨時會有一條慘白的影子幽幽地浮出來,向我們凄慘地嘆息一聲。
我越走越毛骨悚然。此時覺得剛才那個可怕的石屋反而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我腳步虛浮地走著,不久,何玉樹陰森森地說:“到了?!?/p>
到了?到哪了?我一時不知道我跟著他出來干什么,想了一下,才想起來,我是來看何如玉的。我四下看看,什么人也沒有呀。
何玉樹向前面一個土堆比較松的新墳一指,“這就是如玉!”
我的身子抖了一下,險些站不住,我喃喃地說,“如玉——她已經(jīng)——”
“對,她死了,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死的?!焙斡駱涞穆曇艉芨蓾?。
我想起一張容長臉兒,俏麗嬌媚的何如玉,她的一雙眼睛,如煙如霧,正像何玉樹所說的,像我的眼睛,只不過帶了一絲邪氣,她死了。生孩子?誰的孩子?何玉樹的,還是胡安武的?我沒有問,死者已矣,一切也已經(jīng)隨之煙消云散,歸根到底,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誰也不能說清。
“你為什么不問問是誰的孩子?”何玉樹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
我搖搖頭,“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何玉樹嘿嘿地怪笑一聲,“你怎么不懷疑是我殺死了她?!?/p>
我回頭,靜靜地看著何玉樹,他玉一般的臉在月光下仿佛是怨鬼化成的,帶著邪惡的地獄的氣息,嘴微微歪著,俊美得恐怖。我又搖搖頭,“你不會殺她。”
何玉樹忽然抓住我,他的兩只手像是鐵鉗一樣,鉗著我的肩膀,沒命地?fù)u著我,恨不得把我搖成一地碎片,他大聲叫起來,“為什么我不會!為什么!我有一百個理由殺了她!”
我冷冷一笑,“只要一個理由你就不會殺她?!?/p>
“是什么!”他繼續(xù)搖我。
我頭暈?zāi)垦?,胸口的傷也疼了起來,我微弱地說:“寂寞。”
他猛地放開我,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如夜梟號叫般尖厲恐怖,回蕩在墳堆中。
他忽然放手使我差點摔倒,我后退好幾步才停了下來,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理智了。
何玉樹忽然收住了笑,向我逼近一步,帶著一種夢幻的溫柔,說,“是我,我寂寞,寂寞得要發(fā)瘋,所以,你來了,表妹,非煙,這是命中注定的,是你把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因此,只有你才能把我從這地獄般的日子里拯救出來。”
我不由得后退一步。
何玉樹又逼近一步,“你害怕我?”
我直視著他,還是搖頭。
“那你為什么往后退,我真的那么可怕么,比這墳里的惡鬼還可怕么!”他說完,向身邊的一個墳頭一腳踢去,然后一腳一腳地踢著。那是個舊墳,墳頭長滿了野草,除了草在凌亂地倒下以外,連一點土屑都沒有被他踢飛出來。
我站在冷冷的月光下,像墳?zāi)挂粯映聊?/p>
墳堆之間還有一些高大的樹,在夜風(fēng)中啾啾細(xì)語,愈發(fā)顯得這墳堆的鬼氣森森來??晌椰F(xiàn)在卻不想回到那石屋中,雖然那石屋是溫暖的,我寧愿待在這墳堆中,至少,在這里,何玉樹也許不會像上次那樣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