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公業(yè)似乎知道我曾經(jīng)是大明宮中的昭媛一事，他沒有請外面的大夫來為我療傷，而是親自給我配藥，讓侍女給我敷藥，換藥，對外宣稱我是他的表妹小煙。不過，他從來沒有問過我這兩年的事情，仿佛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洛陽，他把這兩年的時光一筆抹殺了。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我的傷很快痊愈了。

傷好之后，我只好在武公業(yè)府里住下了，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小煙，今天府里沒事，我有一日得閑，你想去哪兒散心，我陪你去?！蔽涔珮I(yè)興沖沖地走過來。

我在后花園里，坐在一塊干凈的大石頭上，石頭背后是一棵老桂花，香氣濃郁得讓人以為自己就是桂花幻化而成的，我對著幾株菊花出神，菊花并沒有開花，只打了些小小的花苞，看得出來應(yīng)該是黃菊。

“小煙，你在想什么？”武公業(yè)站在我面前。

我才抬起頭來，“武大哥，你知道哪里有已經(jīng)開了的菊花嗎？”我已經(jīng)改口叫他大哥了，剛剛開始時還不習(xí)慣，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心實意地這么叫他了，我覺得他就像我真正的大哥一樣。

武公業(yè)爽朗地笑起來，“我知道你喜歡菊花，我今天正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呢?！?/p>

我站了起來，“有菊花！走吧?！?/p>

“瞧你急得，小煙，今天可是中秋節(jié)，我想送你一樣?xùn)|西，說說你想要的是什么，看我送對了沒有。”武公業(yè)粗獷的臉上帶著笑，這笑容竟然有奇異的純真。

我想了想，微笑著說，“一定是帶有菊花的首飾?！?/p>

武公業(yè)詫異了，“你怎么猜到的？”

我想起多年以前，我要趙象猜猜我要給他看的手絹的情景，菊花，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喜歡這種并不美麗妖嬈的花。

“拿出來吧?！蔽疑斐鍪?。

武公業(yè)拿出了一只玉釵，釵頭是一朵黃玉雕的菊花，細長的花瓣，雕成微微卷起的樣子，溫潤的黃玉，使菊花少了一些滄桑感，多了一些柔美的味道。武公業(yè)沒有把玉釵遞給我，而是有些害羞地看著我，“小煙，我給你插在頭上吧。”

我笑了起來，“武大哥，你的雙手用慣的是長劍大刀吧?！?/p>

武公業(yè)醬紫色的方臉膛微微紅了一下，我走近一步，稍稍低著頭，讓武公業(yè)把那只玉釵插在我的發(fā)髻上。

武公業(yè)退了一步，嘖嘖嘆道，“小煙，真的很漂亮。”

我笑道，“武大哥，哪有自己贊美自己的禮物的道理啊?！?/p>

“我沒說我的玉釵漂亮，我是說，這玉釵只有戴在你的頭上才變得漂亮?！蔽涔珮I(yè)認(rèn)真地說。

“武大哥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說會道了?！蔽颐蛑?。

“可惜，你總是要戴著這勞什子面具，這面具雖然美麗，可遠遠不及你本來面目?！蔽涔珮I(yè)流露出惋惜的樣子來。

“武大哥想看我的本來面目，我摘下這面具就是。”我伸手要摘。

武公業(yè)卻拉住了我的手，“不，小心讓別人看到了，無論你戴了什么面具，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人還是那個人，誰見了你之后，都不可能將你的臉忘掉，現(xiàn)在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兩年多前你的樣子。”

我知道他的心意，他一直喜歡，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我也不想他說出來，我害怕自己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更怕會傷了他的心，我真希望他只是單純地把我當(dāng)成妹妹。

“走吧武大哥，我想看看都秋天了，還有什么地方好玩?！蔽也黹_話頭。

武公業(yè)要給我叫輛馬車，我阻止了他，秋高氣爽，騎著馬在郊外跑才有意思呢，武公業(yè)擔(dān)心我剛剛傷愈，受不了顛簸。我笑著說，“你把我也看得太嬌弱了?！?/p>

天非常藍，藍得你不由得想，除了這種藍，別的藍都不能稱之為藍色了。

出了城門，縱馬在原野上，我覺得自己簡直化為了一陣清風(fēng)，擦著枯黃的草尖掠過去，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這么長久以來，我第一次感到了輕松，看著起伏的枯草連綿不絕，在風(fēng)中嘩啦啦響著，不禁有了一種沖動，我真想高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