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山坡上看去,突然愣住了,坡頂上,有一棵孤零零的桃樹,我的心跳了起來,快步爬上坡去。
不錯!這個山坡正是樊姑娘的棲息之地!我看到了坡那邊的洛水,我上次跟鶯兒燕兒是從那邊上來的,我跑到那棵桃樹下,樊姑娘的墳芳草萋萋,我意外地看見墳前供著一大束菊花,黃燦燦的,應(yīng)該是剛采下來不久。我把面具摘掉,跪在墳前,給樊姑娘磕了三個頭,心里默念,“樊姐姐,今天又是中秋,非煙無以為敬,只有磕頭了,樊姐姐,保佑非煙?!蔽移矶\著,不由得滴下幾滴清淚,墳頭上的小木牌被扶得端端正正的,樊桃花之墓幾個字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下面那小小的愛妻兩個字被劃得更深了。
皇甫枚來過!
我才一轉(zhuǎn)念,一個穿白衣的人就從桃樹后面轉(zhuǎn)過來。
我平靜地看著他,他的臉上流露出悲傷,兩年多過去了,他的悲傷并沒有減少。
“你還有臉來看她!”皇甫枚沉沉地說。
他依然沒有原諒我。
我朝他凄然一笑,“皇甫公子,樊姐姐永遠是我最敬愛的親人?!?/p>
他向我逼近一步,“你害死了她!”
我沒有說話,在我的心里,我也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樊姑娘,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絕不會死的,皇甫枚這么愛她,也許她哪一天被感動了,會跟了皇甫枚,對她來說,那應(yīng)該是一個不錯的歸宿。我的心里卻知道,樊姐姐念念不忘的是李公子——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無法把樊姑娘的李公子跟皇上聯(lián)系在一起,我覺得,李公子就是李公子,是樊姑娘癡癡地等了很多年永遠不會再來的佳公子?,F(xiàn)在,他也死了,不知道逝去的人在黃泉底下,能不能相見。若是能,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皇上,我娘親,樊姑娘,誰會見誰,又會引起怎么樣的愛恨纏綿。還有何玉樹,何如玉。
我的心中大痛起來,黃泉之下,也有我的魏王!
皇甫枚抓住我的肩膀,搖著我,“我會一直恨你!”
“我也恨我自己!”我滴淚道,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娘親在我面前死去,眼睜睜地看著樊姑娘在面前死去,眼睜睜地看著魏王在面前死去,也眼睜睜地聽任那些宦官們跟段貴妃勾結(jié)在一起去害死皇上,還眼睜睜地看著何玉樹在我面前死去。
“假惺惺!你騙了她,對不對,你騙了她!讓她以為你喜歡她,她才這么死心塌地地為了你去死!”皇甫枚還在搖著我。
我被他搖得頭昏腦漲的。
忽然,一雙手把我從皇甫枚的手中奪了過去,我回過頭,武公業(yè)不知道什么時候上山來了,正用一只胳膊護住我,對皇甫枚大聲道,“你瘋了,樊姑娘的事是一個意外!”
皇甫枚下死勁地盯著武公業(yè),冷笑起來,“哦,我還不知道非煙姑娘已經(jīng)成了武大人的人了呢,恭喜恭喜?!?/p>
他不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就飄然下山去了,我在武公業(yè)的懷中,看著他的身影越變越小。
“小煙,我們回去吧。”武公業(yè)低著頭,癡癡地看著我,“你今天是多么美麗啊。”
他那強烈的男人氣息提醒了我,我連忙從他的懷中跳開,掏出人皮面具戴上。
我一點也不怨皇甫枚對我的記恨,也許,他需要恨一個人,不然,他就無法告訴自己,樊姑娘已經(jīng)死了。我騎在馬上,一路沉默著。武公業(yè)也跟著我沉默著。
對面跑來一輛小巧的馬車,馬車跑得很急,一個高大的穿著青衣的車夫不停地鞭打著兩匹棗紅馬,那馬車來勢很快,路很窄,兩邊的草又很高,我只好放慢了速度,讓那馬車先過去。
走到我跟前,馬車的簾子突然被掀起來,一個滿頭珠翠,穿著桃紅色衣衫的女子探出頭來,對那車夫焦急地叫道,“師傅,能不能再快點!”
這聲音就是死我也能聽出來。
那女人縮回轎子的時候,無意中掃了我一眼!她還是那個樣子,小圓臉,杏仁眼,濃濃的睫毛,抿嘴時出現(xiàn)的小梨渦,只是,這張臉已經(jīng)變得很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