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就有宮闈局的總領(lǐng)太監(jiān)過來告之,皇上今晚要臨幸九華宮。
九華宮輕過了這么些起起落落,終于云開見日了,整個宮又立刻忙碌起來,其實并不需要這么人仰馬翻的,宮中因為過年早就里里外外地打掃得干干凈凈了,但是宮中的人都喜不自持,非要找些事干干才能把這股喜氣壓一壓,不然別人看了,會因為他們臉上的驕氣而不自在,所以大家便籌劃著某處該添些什么,某處該減些什么,該給皇上預(yù)備些什么夜宵,早膳要做些什么好吃的。我一概不管, 任著任盈兒和吳東堂他們折騰去。
夜晚終于來臨了,我只草草地吃了些東西,便在任盈兒和玉蘭,小翠小倩侍候下,沐浴更衣,我還是昨晚回來后的那身打扮,把頭發(fā)在頂上簡單地挽個了個小發(fā)髻,用皇上送的玉釵綰住,余下烏鴉鴉地隨肩散下,毛邊白色暗花直領(lǐng)長錦袍,只是腰間束了一條玉帶,非常簡潔爽麗。
“娘娘,這太素了吧?!比斡瘍簞裎?。
我只是笑笑,“皇上什么華服沒見過?!?/p>
任盈兒會意一笑,“娘娘說的是,是奴婢糊涂了?!?/p>
“鶴嘴爐的百合香多加些?!蔽曳愿烙裉m,“皇上喜歡百合香味?!?/p>
我坐在正殿上,月色正好,清輝冷冷地鋪了一院,我只是沉默不語,眾人都覺得我有些奇怪,可又不敢多問,不多時,門外吳東堂的聲音喜氣洋洋地響起,“皇上駕到!”
來了,這次再也推脫不過去了。我站了起來,看著身穿紫紅繡著云龍錦袍的皇上,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我正要跪下去迎接圣駕,卻被皇上扶住,“昭媛免禮。”
寢宮里紅燭高照著,新?lián)Q的軟煙羅帳子由玉鉤褰起,在燭光下更是如煙似霧,仿佛吹一吹就會無形散去。百合的香味更濃了。
皇上坐在床沿,向我微微招手,“非煙,你過來,讓朕好生看看,朕見你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每一回都覺得看不清——愈要看清就愈是看不清,總覺得有一層似煙非煙的東西把你隔開了,叫人難以親近?!?/p>
我走過去,徐徐跪下,笑道,“臣妾之名,可不就是非煙嗎?!?/p>
皇上伸出手臂,把我攬入懷中,他的懷抱異常地溫暖,一瞬間我都不想掙扎,魏王的身影在我腦中閃過,我的身子立刻變得僵硬了。他覺察了,在耳邊低低地問我,“你害怕嗎?”
我勉強道,“皇上,臣妾還是先給你奏一曲吧?!?/p>
“今晚朕不聽曲子。”皇上的臉向我俯下來,他成熟男人的臉,線條分明,他微微急促的呼吸燙上我的臉,他的唇就要落在我的唇上。
我掙扎了一下,微弱地喚道,“皇上——”
他稍稍停了下來,問我,“怎么了?”
“臣妾有一樣?xùn)|西要呈給皇上看看?!蔽业吐暤?,“皇上一定會喜歡的?!?/p>
皇上放開我,“朕倒要看看昭媛有什么朕沒見過的東西。”
我輕輕移步,走到銅鼎前,抓了一把百合香,暗暗把一顆黑色藥丸混著扔進了銅鼎中,然后趁著轉(zhuǎn)身的工夫,將一丸紅藥丸吞了下去。我在屏風(fēng)后的高幾上,拿了一幅白絹,拿到皇上面前,徐徐展開,一幅淡雅的觀音繡像展現(xiàn)在皇上面前。白衣素面,手持凈瓶,眼中有大慈悲。
皇上好佛,一見繡佛,趕緊站起來,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宣了一聲佛號,默禱著什么,然后睜開眼睛,“這繡像好眼熟,朕竟像在哪里見過一般。”
我知道他在興慶宮秦婕妤那兒見過我繡的觀音圖,可我此時不能點破,興慶宮的血腥屠殺,若提起來,皇上不可能一點也不動容。我盯著皇上的臉色,只見他漸露迷茫之色,我想是藥力應(yīng)該隨著宮香被吸入身體,此時已經(jīng)發(fā)作了,他看看觀音繡像,又看看我,忽然吃驚道,“你——你——”
我放下繡像,站直身子,微微含笑點頭,大著膽子道,“皇上悟出來了?!蔽铱谥心钪罘ㄉ徣A經(jīng),“佛言。若復(fù)有人受持觀世音菩薩名號。乃至一時禮拜供養(yǎng)。是二人福正等無異。于百千萬億劫不可窮盡。無盡意。受持觀世音菩薩名號。得如是無量無邊福德之利無盡意菩薩白佛言。世尊。觀世音菩薩。云何游此娑婆世界。云何而為眾生說法。方便之力。其事云何。佛告無盡意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