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弼從來沒有見過蕭景睿這般言辭凜冽,何況自己又理屈,氣勢自然便低了幾分,囁嚅著辯解道:“只是見見皇后娘娘而已,又沒有要決定什么……”
“只是見見?”蕭景睿冷笑道,“若不是沖著蘇兄這滿腹的才學和他江左盟宗主的身份,皇后娘娘無緣無故見他做什么?若是接見時娘娘代譽王招攬示恩,蘇兄該如何反應?娘娘若有超乎尋常的貴重賞賜,你讓蘇兄接還是不接?你未得蘇兄同意,便無端陷他于為難之地,這樣做可還有分毫朋友之義?”
被他這樣厲言責備,謝弼臉上有些掛不住,滿面羞慚,額前迸起青筋。蕭景睿見他這般形容,又有些心軟,放緩了語調徐徐道:“二弟,家里一向靠你辛苦打理,我很少幫你的忙,這是我對不住你的地方。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謝家。可無論如何,我們不能這樣對待朋友。今天的事若是被豫津知道了,他也會罵你的。現在我陪蘇兄回雪廬,至于皇后娘娘那邊……我想以你的機智伶俐,應該可以搪塞過去的?!闭f罷他反身拉著梅長蘇,頭也不回就走了。
謝弼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嘆一口氣,到底也沒敢再追過去。
回到雪廬之后,梅長蘇仍是在慣坐的樹下長椅上落座,蕭景睿親手給他斟上熱茶,移了個木凳在旁邊,默默陪他坐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梅長蘇的視線,慢慢落在了蕭景睿的臉上。這位有著雙重身份的年輕人此刻又恢復了他平時的溫雅感覺,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激烈與堅定,但梅長蘇看著他,心里卻有著難言的震動。
本以為他只是個單純親切的孩子,卻沒想到對于友情,對于做人的品德,這個年輕人竟有著如此堅定而又不容更改的原則。
雖然現在去見皇后并非自己所愿,但真的見了,也未必就不能應付??杀皇捑邦踉谏砗螅犓贿z余力地維護自己時,還是忍不住有一絲感動。
如果天下的人都能像蕭景睿這樣,那么這個世間也許可以美好許多。只可惜,太多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包括自己……
“蘇兄,請你不要生謝弼的氣……其實他并沒有惡意的,他只是一向支持譽王,又太仰慕你的才學,”蕭景睿摸不準梅長蘇表情的含義,有些不安,“本來你是為了遠離江湖紛爭才到金陵來的,結果現在卻讓你遇到這種麻煩……”
梅長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蕭景睿的膝蓋,低聲道:“生氣是不至于的……我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謝弼也是這樣。只不過大家都太為自己考慮了,世間許多煩惱也就因此而生。江湖也好,朝廷也罷,何嘗有什么兩樣?北燕、大渝為了奪嫡刀光劍影,我們大梁又豈會例外?”
“你當初來金陵之前,就說過要隱瞞身份,”蕭景睿垂著頭,很沮喪的樣子,“我明明答應了你,卻沒能做到……”
“這怎么能怪你?追其根源,是我忘了讓飛流小心……”
蕭景睿搖搖頭,正色道:“蘇兄不必為了讓我好受,故意裝著沒看到真相。經過今天的事后,我們都應該明白,就算飛流昨天沒有與蒙統(tǒng)領狹路相逢,謝弼也會將蘇兄的身份告知譽王的……”
“不如我們連夜逃出京城吧?”梅長蘇為了放松氣氛,開了一句玩笑。
“蘇兄!”蕭景??扌Σ坏玫亟辛艘宦?。
“好啦,別擔心,”梅長蘇笑著靠回椅背上去,“既來之,則安之,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現在他們都在拼命招攬人才,既然已經不幸被他們看中了,再逃回江左去,只會把麻煩也帶回去,白白被盟里的人罵我招災惹禍的。還不如留在京城看看熱鬧,等他們多觀察一陣子,自然就會發(fā)現我其實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到時就算我想湊上前去,人家也不屑得要啦。”
蕭景睿雖然明知不可能這么簡單,但還是忍不住一笑,心中的郁悶也隨之一掃而光。
這次拒絕進見的事最終也沒有引發(fā)什么風波,皇后娘娘與霓凰郡主很安靜地起駕離去,看來謝弼的手腕的確不凡。當晚吃飯時場面也很平靜,寧國侯和蒞陽長公主都沒有提起任何關于雪廬客人的話題,謝弼更是悶悶的,只吃了半碗飯就回房去了。蕭景睿隨后過去探望他,他也沒有向哥哥發(fā)火,只是拜托蕭景睿替他向蘇兄再道個歉,之后便借稱身體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言豫津又過來找大家一起去玩,結果驚奇地發(fā)現每一個人都好像沒什么精神的樣子,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什么大熱鬧沒有看成,立即捉住蕭景睿進行逼問,可折騰了半天也沒問出什么名堂來。幸好他最后總算想起明天就是霓凰郡主擇婿大會的第一天,一定要養(yǎng)精蓄銳,向抱得佳人歸的目標進行沖刺,這才停止折磨自己的好友,懨懨地回府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