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生登時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淡下去。他本能地知道面前這個大哥哥一定是個很有學(xué)問的人,但要想時常到這深深侯門里來請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謝謝,”庭生起身深深地向兩人鞠了個躬,“我可以走了嗎?”
“你這孩子……”蕭景睿有些頭疼地看著他,“本來你的書就多,現(xiàn)在蘇先生又送你這么多本,怎么拿得走呢?”
庭生看了看那小山般的一堆書,實在是一本也不想落下,于是咬了咬牙,逞強地道:“我拿得動。”
“你可別亂來,”蕭景睿趕緊拉住了他,“你身上有傷,可不能這樣使蠻力,我派人送你吧?”
庭生堅決地?fù)u了搖頭。
蕭景睿簡直拿這孩子沒辦法,不禁將無奈的目光投向了梅長蘇。
梅長蘇想了想,正要說話,雪廬外突然傳來一聲清叱,正是飛流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大叫起來:“小少爺,這個不能打……這個是……”
“闖進來,打!”飛流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聲更烈。
“你是什么人?敢攔我……”另有人怒喝了一聲,但隨即語音滯住,大概是被飛流的攻勢所逼,根本開不了口再說話。
“出去,就不打!”飛流大概得了梅長蘇的吩咐,并不下死手,只是語調(diào)如冰,毫無周轉(zhuǎn)的余地。
蕭景睿雖然沒有聽出那被攔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誰,但還是立刻飛奔了出去,片刻后,他的聲音也傳來:“飛流,不要打了,這個是客人,可以進來的?!?/p>
“沒有說可以!出去!”飛流堅持道。
梅長蘇抿緊了嘴唇,視線一轉(zhuǎn),落到庭生的身上。
那孩子面色慘白,仰著頭張著嘴,側(cè)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兩只手緊緊絞在一起,都快被自己絞得變形了。
梅長蘇心中一痛,立即揚聲向外道:“飛流,讓他進來!”
打斗聲戛然而止,蕭景睿的聲音隨即響起,語調(diào)很是客氣:“您沒傷著吧?怎么就這樣沖進來呢?是有什么急事嗎?我父親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廳等……”
“我不是來找謝侯爺?shù)?,”那人一面說著,一面已經(jīng)沖進了雪廬,迎面撞上梅長蘇清淡中微帶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腳步,雙眸四處一掃,看到庭生好端端站在那里,這才定了定神,問了一句,“庭兒,你還好吧?”
“是?!蓖ドе?jǐn)?shù)氐吐晳?yīng)答。
“這孩子你認(rèn)識?”跟著進來的蕭景睿忙問道。
“景睿,”那人轉(zhuǎn)過身去,正色道,“我聽說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沖撞了貴人的車駕,可能驚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難怪你生氣。不過他怎么說也只是個孩子,還請看在我的薄面上,讓他給你的客人賠個禮,就此放了他吧?”
蕭景睿看著他,很是反應(yīng)了一會兒,直到梅長蘇笑了一聲,他才跟著笑了起來,“殿下大概是誤會了,庭生沒有沖撞我的車駕,我們是路過遇到了,順便把他帶回來診斷一下傷勢的。您要不信,大可以問問庭生啊。”
那人頓時愣住,回頭看了庭生的表情一眼,再想想蕭景睿素日的為人,便知他所言不假,當(dāng)下神色有些尷尬。
“實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駕到,”梅長蘇緩緩起身施禮,“剛才飛流冒犯了,還請見諒?!?/p>
蕭景睿忙上前介紹道:“靖王殿下,這位是蘇哲蘇先生?!?/p>
皇七子靖王蕭景琰今年三十一歲,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容貌與他的兄弟們相差不大,只是因為常年在外帶兵,除了皇族的貴氣外又多了幾分剛毅之氣,臉上、手上的皮膚也不像其他皇子們保養(yǎng)得那樣嬌嫩。聽了蘇哲之名,他并未露出什么特別的表情,大概只是看在蕭景睿如此鄭重介紹的分上,客套地還了個禮。
反而是梅長蘇在平淡閑散的表情下,更加認(rèn)真仔細(xì)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嗎?”蕭景睿請客人入座后,立即問道。
“呃……不是……”靖王的神情有些為難,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措辭,“庭生現(xiàn)在是住在掖幽庭內(nèi)……”
“掖幽庭?”蕭景睿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地方,脫口便道,“那不是謫罰宮奴所居之地嗎?他這么小,犯了什么罪要關(guān)在那里?”
庭生的嘴唇抿成如鐵一般堅硬的線條,面上沒有一點血色。
“他是隨母羈押,在那里出生的?!本竿踔谰退阕约翰徽f,蕭景睿也很容易查得出來,干脆快速地道,“如果沒什么事,就快讓他回去吧,掖幽庭里的人按宮規(guī)是不能在外面過夜的?!?/p>
“那你今天是怎么跑出來了?”蕭景睿對掖幽庭內(nèi)的情形還是有所了解的,剛問完這句,想了想又道,“是小太監(jiān)們使喚你出來跑腿吧?”
庭生低下頭,喃喃地道:“今天不是,今天是我求他帶我出來買書……”
“你哪來的錢?”
“我給的。”靖王坦然道,“如果沒有其他要盤問的,就別再耽擱了。時辰不早,那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先跑了回去,他母親現(xiàn)在一定非常著急……”
“您認(rèn)識他母親?”蕭景睿其實知道不應(yīng)該再多問,但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靖王正妃多年前去世,現(xiàn)在他身邊只有指婚的兩個側(cè)妃,別無姬妾,比起其他群芳滿園的皇子們實在是個異類,說不定就是因為情有獨鐘,戀慕上了一名負(fù)罪的宮奴,再想得遠(yuǎn)一些,這孩子說不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