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摯皺了皺眉，嘆道：“難怪皇上遲遲不決，這事確實難辦。”

梅長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要靠你替皇上解憂了?！?/p>

“我？”蒙摯吃了一驚，“我能有什么好辦法？”

“辦法是有的?！泵烽L蘇懷抱暖爐向后一靠，唇角輕挑，“你可以向皇上推薦一個人。”

“誰？”

“靖王?！?/p>

蒙摯猛地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要壓得住三司的人，哪個朝臣都不行，只能靠皇族。讓太子去，這案子會株連得不可收拾，讓譽王去，絕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靖王遠(yuǎn)離朝政中心多年，為人又剛直，讓他來審這個案子，那才真正能達(dá)到皇上想辦這個案子的目的。”

“可是對靖王而言，不是會因此得罪人嗎？”

“要進(jìn)入這個圈子，怎么可能不得罪人？關(guān)鍵是值不值得。”梅長蘇的聲音又輕又冷，“恰到好處地辦結(jié)這個案子，一來可得民心，二來可以立威，三則彰顯才干。何況得罪一些人，就必然會得到另一些人的支持。永遠(yuǎn)站在遠(yuǎn)處，是沒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的……”

蒙摯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緩緩?fù)鲁鲆豢跉獾溃骸澳隳枚酥饕?，自然是不會錯的。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的事，我想你定是已經(jīng)一步步設(shè)想好了?？墒侨f一皇上不同意呢？”

“他會同意的。”

“這么肯定？”

“因為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泵烽L蘇抿緊了嘴角，咽下已滑到唇邊的一聲嘆息。

除了別無選擇以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梁帝并不疼愛靖王，他不會過多地為靖王考慮接下這個差使后將要面臨的困難和后果，所以反而更容易作出決定。

而對于靖王而言，這卻是他正式踏上不歸之路的第一步。

邁出后，就再也不能回頭?！　?/p>

與蒙摯這番交談，雖然還是有很多話噎在口中沒有說，但梅長蘇已有些神思倦怠，懨懨地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飛流進(jìn)來時見他一動不動地趴著，頓時大驚，正想閃身過去查看。蒙摯因為不想讓他吵醒梅長蘇而伸手?jǐn)r阻了一下，立即便惹惱了這個少年，一道掌影劈來，蒙摯也只好被迫接著。兩人閃電般過了幾招，動靜雖然不大，但氣虛淺眠的梅長蘇早已被驚醒，無奈地又坐直了身子。

“蘇哥哥！”飛流立即丟開蒙摯奔了過去，倒讓這位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一陣心驚。

梅長蘇向少年露出笑容，伸手接過他從袖袋中摸出遞來的水梨，抬眼見蒙摯神情怔忡，不禁問道：“蒙大哥，怎么了？”

蒙摯仔細(xì)看了飛流一眼，道：“雖然我未盡全力，也不會傷他，但明明在交手之中，他卻能立即退出，而且身法流暢，毫無可以趁機進(jìn)襲的漏洞，氣息也未見任何波動，實在令人驚詫?！?/p>

梅長蘇不懷好意地嘲笑道：“心驚肉跳了吧？當(dāng)心你這大梁第一高手的名頭，遲早被我家飛流奪去?！?/p>

“這個還早，還早?！泵蓳春罋庖挥?，放聲笑道，“我不敢小看這個孩子，卻也不會怕他。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武功存在，于我也大有助益。不過看他身法招式，十分奇詭陰毒，怎么內(nèi)息中卻有舒陽之象呢？”

“他原來習(xí)的心法過于傷身，強行練成后雖然威力兇猛，卻會損折壽數(shù)。所以現(xiàn)在改習(xí)一種熙日訣，可化他體內(nèi)陰毒之氣?！泵烽L蘇簡單解釋道。

雖然他說得輕松，但蒙摯卻知一個人要重新改修心法是必須毀之而后立的事，想來飛流定然受過幾乎奪命的重傷，才能這樣置于死地而后生。那熙日訣名字雖然陌生，可是從飛流所練的功效來看，也必定是極高級的內(nèi)功心法，不知是何人傳于飛流。不過像這樣神奇的武學(xué)定然牽扯到一些不為人知的江湖隱秘，故而盡管與梅長蘇關(guān)系親厚，但蒙摯分毫也沒有想過要深入探聽，只是細(xì)細(xì)回想著飛流方才的內(nèi)力性質(zhì)，自己暗暗琢磨。

“吃！”飛流雖然知道這兩人是在談自己，但卻沒有興趣仔細(xì)去聽，見蘇哥哥只咬了那水梨一口就停了手，便扯著他的袖子又催了一句。

梅長蘇朝他溫和地笑了笑，低下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那個水梨，蒙摯見他吃得香甜，也笑著逗飛流道：“我是客人哦，不給我吃一個？”

飛流猶豫了一下，他其實很不喜歡這個自己打不過的大叔。但看蘇哥哥待他的態(tài)度，卻也明白這是自己人，想了想還是沒辦法，冷著臉從袖袋里又摸了一只梨出來，拋了過去。

蒙摯一把接住咬了一口，不由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梅長蘇含笑的眼神后，又若無其事地大口吃了起來。

鄰近的竹屋里這時傳來一縷悠揚的笛聲，婉轉(zhuǎn)清揚，令人心緒如洗。飛流在樂聲中身形一閃，如同無翼之鳥一般飄出了窗口，又縱躍入樹冠之間。

“這孩子，大概是拿水煮著解凍的吧?！泵蓳戳嘀芽械貌畈欢嗟睦婧耍瑩u頭嘆道，“水梨本來就不甜，被他這一煮，跟嚼嫩木頭一樣?！?/p>

梅長蘇卻似沒聽見他說話一般，將身子倚靠在青竹絲纏編的竹椅上，眼瞼微微垂著，靜靜地聆聽經(jīng)風(fēng)而來愈見清幽的笛聲，直至一曲終了，方長嘆一聲道：“我入得京來，為的是龍爭虎斗，搏一方寬闊天地，十三叔此曲過哀了?！?/p>

蒙摯眉睫方動，相隔兩道竹籬的鄰屋已走出一個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襯著竹林深處漾出的蒙蒙霧氣，給人一種看不清的感覺。來到這邊屋外，卻先不進(jìn)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階前，沉聲道：“十三再見小主人，思及過往，心中悲戚，不想擾了小主人心緒，實在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