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譽王吩咐了說要探探，那探都不探一下當(dāng)然不好。所以齊敏告了兩天假，準備親自到紀王的溫泉山莊去走一趟。

盡管出發(fā)之前，齊敏已做好了白來一趟的準備?？墒撬f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結(jié)果會來得那么早，那么快。

刑部尚書無功而返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紀王的口氣有多硬。說實在的，當(dāng)齊敏知道自己此行純屬白費的時候，根本還沒有見到紀王。

事情其實并不復(fù)雜，只是有點巧合。

虎丘是溫泉勝地，山莊林立，紀王的別院是其中規(guī)模最大、建造得最舒適的一座。凡是跟紀王有交情的人，來了虎丘都會選擇借住在這個別院里。

比如，因為風(fēng)流灑脫而與紀王有忘年之交的言豫津。

總是很開心的國舅府大少爺，有些憂郁的寧國府大公子，有些沮喪的寧國府二公子，三人組在別院外剛一遞帖求見，紀王爺立即歡歡喜喜迎了出來。

雖然輩分不同，年紀差著一大截，但一生只愛風(fēng)花雪月的紀王仍保留著年輕時的那個瀟灑勁兒，與這些晚輩們相處得甚是愉快，并無中間隔著鴻溝的感覺。

來了有活力的客人，中間又有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小豫津，紀王很高興。置酒宴客，花天酒地，大家喝到興致高昂時，當(dāng)然是無所不聊。

一開始說的自然是脂濃粉香的靡艷話題，品評起京城的美人來，紀王的心得絕不會比瑯琊閣主少，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言豫津也是憐香惜玉之人，最仰慕的就是妙音坊的宮羽，兩人一開聊，頓時好不投機，一直從妙音坊說到了楊柳心，然后順便就聊到了楊柳心的那樁命案。

紀王于是大著舌頭道：“我積（知）道，我當(dāng)……當(dāng)時就……菜（在）啊……”

言豫津睜大了眼睛，“你……你也在?。磕鞘窃趺础趺创蛩赖?？”

紀王雖然舌頭有點大，但神智還很清醒，不僅清醒，他還很興奮。被言豫津一問，他立即繪聲繪色，如同講故事一般把前因后果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其他兩個聽眾倒也罷了，偏生言豫津是個交游廣闊的人，又愛串門聊天。第二天，他出門去拜訪虎丘其他貴族莊院時，隨便就把這則紀王親睹的血案當(dāng)成談資到處散播了。

于是當(dāng)齊敏到達虎丘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來此休閑的達官貴人們都已經(jīng)知道，何文新確實親手打死了人，是紀王爺親眼看得真真兒的……

這種狀況下，探紀王口風(fēng)的事情已經(jīng)毫無意義，刑部尚書只好在心里暗嘆一聲：“何大人啊何大人，不是我不盡心幫你，實在是你兒子……也太倒霉了一點……”　　

按大梁國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兩季固定的時間段里被處死，稱為“春決”與“秋決”。當(dāng)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兒子脫罪無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后，便轉(zhuǎn)而請求齊敏拖延時間，延到春決之后再判，這樣就能多活一些時日，指望再出現(xiàn)什么轉(zhuǎn)機。

可是何敬中打的這個主意，文遠伯怎么會不清楚。他現(xiàn)在手中有了重量級的證人，京城輿情也是非常偏向他的，所以態(tài)度更是強硬，在刑部日逼夜逼，逼著開審。太子數(shù)日前剛折了一個戶部尚書樓之敬，如今得了這個報復(fù)的機會，豈有輕易放過之理？指使手下御史連參數(shù)本，彈劾齊敏怠忽職守，隱案不審。就這樣沒幾天，刑部就有些撐不住了，譽王也覺得既然都決定殺了，多活半年也沒有意義，所以默許了齊敏，沒幾日就升了堂，人證、物證匆匆過了一遍，立即判定何文新因私憤毆殺人命，當(dāng)受斬首之刑。

案子判決后的第二天，何敬中就臥病在床，被太醫(yī)診斷為神思昏絕，氣脈不和，要靜養(yǎng)。

此時正是年關(guān)時候，吏部要進行所有官員的評核績考，擬定次年的降升獎罰；各地實缺官員趁著新春拜年的機會，紛紛派人向京城送年禮；待缺候補的官員們也難得可以公然四處游走活動，以拜年為名疏通關(guān)系。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都是吏部最忙的時候，何敬中這一病，局面頓時有幾分混亂。

如同太子的許多隱形收入來自于戶部一樣，譽王的大部分額外收益都來自于吏部的人事任免權(quán)上。年關(guān)這樣流水般收銀子的機會，可不能因為吏部尚書的病而受到影響。

可是著急歸著急，但何敬中又確實是被兒子的事給打擊倒了，并非裝病，呵斥責(zé)罵都沒有用，那人爬不起來就是爬不起來。譽王眼看著情況越來越糟，不得不召集心腹謀士們一起商討如何為這個事情善后。

兩天后，譽王親自到了何敬中的尚書府，將所有人都屏退后，親切地安慰了自己這位臣屬一番。

他具體是怎么安慰的沒人知道。大家只知道沒過幾天，何敬中就養(yǎng)好病重新開始處理公務(wù)，并且駕輕就熟地很快理順了前一陣的混亂，每天都腳不沾地忙碌著，處理年考，接見外官，時常忙到深夜，幾乎是拼了老命在為他的主子辦事，一副化悲痛為力量的樣子，倒讓太子那邊有些看不懂。

不過此時的太子暫時沒有什么心情太多地關(guān)注何敬中。他的精力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而這樁事，也正是禮部目前正在犯難的事情。　　

年底的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對于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禮的規(guī)制正確與否，是關(guān)系到來年能否順利的大事，半點也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