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并沒有完全昏過去,但她的意識已經(jīng)瀕臨崩潰。當(dāng)她看到搖籃里那一片紅時,時空瞬間支離破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倒下的,也不知道又是被誰扶起的。她的耳邊充斥著孩子的哭聲,那哭聲陣陣撞擊她的耳膜,生生撕裂她的心肺。她失聲大叫:
“孩子!我的孩子!”
那一聲呼喚聲嘶力竭,幾乎用盡了沈婕身體內(nèi)的全部能量。她頭暈?zāi)垦?,幾近昏厥?/p>
扭曲的時空幾經(jīng)變幻,沈婕終于悠悠轉(zhuǎn)醒。她被方程抱著,眼前是母親周青婭焦慮的臉??蘼暎『⒆拥目蘼暼圆唤^于耳,那哭聲是從母親的懷里傳來的。孩子正被母親抱在懷里!
沈婕的身體瞬間又聚集了能量,令她一躍而起。她驚慌失措地向后退去,孩子的臉!那張魔鬼般的紅臉又浮現(xiàn)眼前。她要逃,逃離這噩夢般的世界!逃離這個給她帶來無窮恐懼的世界!
她撞在墻上,倚墻瑟瑟發(fā)抖。方程奔過來,抱住她的肩:“小婕,你怎么了?你清醒一下!”
沈婕伸手向母親指去,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妖怪來了!妖怪來了!”
方程的眉頭緊鎖。他想了一下,放開沈婕,從周青婭手里接過還在拼命啼哭的孩子,向沈婕走來。
“別過來!別過來!”沈婕的身體順著墻往下滑,蒼白的臉上,汗珠滾落。
“小婕!”方程的聲音高了起來,這樣才能壓過嬰兒的啼哭。
然后他舉著孩子遞向小婕,語氣卻是柔和了許多:“孩子要你呢?!?/p>
沈婕驚慌的目光投向孩子。孩子哭得滿臉是淚,小臉憋得通紅。
——雖紅卻是正常的膚色。
沈婕用力甩甩頭,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愣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接過孩子,緊緊抱在懷里。
回到母親的懷里,可憐的小家伙止住了哭聲。同時止住的,還有空氣中那詭異的氣氛。
周青婭走過來,扶起坐在地板上的沈婕:“小婕,你怎么回事?身體不舒服,還是做噩夢了?”
噩夢?沈婕一搖頭。不是噩夢,絕非噩夢!她分明是下了床,走到嬰兒床邊,看到……她不敢再想,眼睛緊緊地盯住孩子的小臉,用顫抖的手指輕輕地?fù)崦窈⒆訐崦膼鄣耐婢摺?/p>
方程幫助周青婭將沈婕扶到床邊坐下,然后說:“媽,您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就好?!?/p>
周青婭叮囑了沈婕幾句,見她的神情緩和了許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方程微微嘆了口氣。他沒有問沈婕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或許是怕再度刺激她。他接過昏昏睡去的孩子,安頓好,又回到沈婕身邊:“好了,沒事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嗎?”
那一夜別無他事。孩子很乖,沒有再醒來。
第二天,方程上班走后,沈婕望著孩子愣了很久,然后梳頭換衣,稍事打扮便要出門。
“小婕,你去哪里?”周青婭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她。
“媽,我出去買點(diǎn)東西,不會太久,你別擔(dān)心。”沈婕笑笑。
外面天氣很好,陽光無處不在,掃凈一切陰霾。所以,當(dāng)沈婕沐浴在陽光里的時候,她第一次懷疑,昨晚看到的一幕,究竟是真還是幻了。
路人都行色匆匆,表情淡漠。那淡漠的臉之后,又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內(nèi)容呢?就如同此刻的沈婕,心事紛亂,表情卻也是淡漠的。
她的手里握著那張已經(jīng)被揉皺的片名,放于眼前,展平,上面仍然是那幾個字:
心理咨詢師范琴
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迷失在十字街頭。
徘徊了好久,她的腦子里過濾著從生產(chǎn)前一天開始發(fā)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在陽光下,就似乎是夜行鬼魅,無處藏身。到后來,她開始懷疑一切也許真的不曾存在!
她將那張片名放進(jìn)手袋里,向公交站臺走去。也許她真的需要從那個心理醫(yī)生那里證實(shí)這一切!
而今天剛好是周三。范琴說她周三上午會在心理咨詢室坐診。
汽車行駛了很長時間。下車后沈婕毫不費(fèi)力地找到了市精神病院的大門。前一天才來過,不想事隔一天,她便再次出現(xiàn)。
比起那座破舊的住院樓,門診大樓是新建的現(xiàn)代樓房。有一些人進(jìn)進(jìn)出出,從外表看,照例沒有任何問題。她心里微微嘆了口氣,走進(jìn)去。
一樓是一個大廳,抬頭可以看到二樓環(huán)繞的走廊。她看了一眼廳中央的指示圖,心理咨詢室在三樓。于是她向著拐角樓梯走去。
樓梯只通向二樓,走廊似一個巨大的四方框嵌在四壁。沈婕沿著走廊悄然前行,卻是拐了兩道彎,也沒有找到通往三樓的樓梯。
幾乎沒有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只有一個保潔員在清潔地面。沈婕便問這位保潔員:“請問三樓怎么走?”
“哦,你直著往前走,然后向右拐,是樓梯?!北崋T直起腰身答道。
沈婕往前走了幾米,右拐,果然看到了通往三樓的步梯,步梯旁邊還有電梯間。沈婕有些哭笑不得:這座樓怎么弄得跟迷宮似的?
三樓的走廊是封閉式的。沈婕轉(zhuǎn)了兩道彎才終于看到了“心理咨詢中心”的牌子。她下意識停下了腳步。這里遠(yuǎn)比她想像中的熱鬧,走廊外的座椅上坐滿了人,那情景,跟普通醫(yī)院竟沒有什么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