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直到這時信宇才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怡靜的外婆,那位被華震集團排擠了三十年的粥棚老人,信宇在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未能親自拜見她,只有在最后的葬禮上才看到了她的尸體和遺像,如此看來,今天是妻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說起外婆的事。
“那真的有效嗎?”
如今已經(jīng)是21世紀信息化時代了,還有什么咒語書?信宇的問話中明顯帶有一絲嘲笑的意味,怡靜卻帶著異常認真的表情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有效,我被帶到我父親家里以后,我的外婆,因為太想我了,所以就在本子上反復(fù)寫我的名字,寫了有一千多遍呢,后來外婆告訴我她大概寫到一千遍的那天,我就蹦蹦跳跳地跑到粥棚去看她了,我當時是用平時攢起來的零用錢坐出租車去的,當然,還沒待到一天就被父親抓回去了?!?/p>
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以一種異常興奮的語調(diào)講述著自己的光榮歷史,信宇臉上的表情很復(fù)雜,他不禁暗自思忖道。
這個女人,看來從小就有很突出的逃跑前科啊,岳父岳母一家一定沒少費心。而且,她就因為那一次偶然性的一致便篤定地相信什么咒語的存在,居然還在寫什么咒語書,看來這女人只是外表看來像個女人,其實內(nèi)心還是個沒有長大成熟的小女孩。
另外還有一點。
按照她咒語書上所寫,她的確是很想要一個孩子,還很想擁有那個正如她所描寫的那樣——略微親近的我,很想擁有一個屬于我們倆的孩子,還有她的寶貝花,就算只能是寫在這本所謂的咒語書上的愿望,她仍然那么懇切,那么懇切地祈求著,盡管寫在這些咒語旁邊的多用途面粉、原豆咖啡顯然有些殺風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期望,盼望著。突然,信宇忍不住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孩子?這個嘛,要個孩子怎么樣?’
一個幸福的家庭究竟是個什么樣子,信宇對此并沒有任何具體的概念,即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在世的時候,他所生活的那個家庭離‘幸?!@兩個字仍舊是相去甚遠,此刻的信宇突然想起母親生前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就因為我現(xiàn)在的身體不行了,你就可以如此無視我的存在嗎?你家能有今天的繁榮昌盛當初都是托了誰的福!你難道都忘了?現(xiàn)在居然還用依靠我家掙來的錢給那個狐貍精買鉆石,買這買那!”
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系在信宇出生前就已經(jīng)開始疏遠了,盡管母親是個氣度不凡、矜持驕傲的女人,但她的身體卻很不爭氣,母親對自己虛弱的身體感到很絕望,于是便開始成天地無理取鬧,所以父親很早就開始到別的女人那里去尋求安慰,最后居然選中了和母親同齡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信宇的父親作為一個企業(yè)家來說是絕對值得別人尊重的,但作為子女的父母,他是絕對不配擁有絲毫尊重的人,母親經(jīng)??嘤谌绾蜗蜻@樣的父親表達自己那種又愛又恨的感情,終于在信宇十五歲那年黯然離開了人世。在那以后,父親的那個情人像是等了很久似的,終于占領(lǐng)了母親的房間。
“我也知道讓你接受這件事有些困難,但我們這么大一個家不能永遠沒有一個把持的人啊,你也已經(jīng)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是能理解的?!?/p>
在信宇的記憶中,即將再婚的父親當時大概就是扔給自己這樣一個解釋,那時的信宇雖然只有十五歲,但他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所謂的世事無常,很多事就在你眨眼之間就能變得面目全非,所以年幼的他并沒有覺得吃驚,但對于父親在母親去世不到一年的時候就忙著再婚,甚至還希望得到自己的理解,信宇還是覺得很不爽,但這種不爽他也只能自己一個人發(fā)泄,反抗是幼稚的,也是無濟于事的,他很清楚,所以他決定選擇沉默,假裝已經(jīng)理解了這一切。
所以他并不知道幸福究竟是什么,但在一段很短暫的時間里,他曾經(jīng)錯以為自己為一個女人的出現(xiàn)而感受到了幸福,但后來的結(jié)果證明那的確只是他自己的錯覺罷了。
‘那這個女人呢?’
如今,反正怡靜的咒語書已經(jīng)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她也就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的了,繼續(xù)趴在地上自顧自地寫著什么,信宇用一種新奇的目光凝視著她。
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自己到這個女人家去求婚的那天,韓家老奶奶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哎喲,你這孩子,實在是太讓我吃驚了,怎么可能?是啊,我們家靜珍或靜采怎么能合你姜家大少爺?shù)目谖赌??從現(xiàn)在開始就當我什么都聽不見吧。”
對于那位老奶奶來說,她的長孫女從一開始就是被當作外人看待的,信宇自己至少托高貴的母親的福,直到十五歲為止還是可以肆意撒嬌耍賴的,可這個女人還在襁褓中便失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之后便被人當作一棵雜草般薄待,所謂的愛情,除了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單戀之外,和那個園丁小子在一起享受到的沒有絲毫營養(yǎng)成分的愛情就是她感情生活的全部了。
‘拉拉手,親親嘴,這種中學(xué)生式的愛情大概就是她戀愛史的全部內(nèi)容了吧?!?/p>
在關(guān)于愛情和幸福的問題上,姜信宇意識到自己還比那個倒霉的韓怡靜幸運一些,可是奇怪的是,這個女人似乎還對所謂的愛情或者幸福抱有憧憬似的幻想,不久以前他還曾經(jīng)對怡靜孩子般的態(tài)度給予了無情的嘲笑,可望著眼前的怡靜,他不禁產(chǎn)生了另外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