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傾國傾城,傾國傾城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偶然。美麗不是我的本事,也許哪一天我突然不再美麗了,那也不是我的過錯!
1
每當弦月初上的時候,我總會一個人在寂寥的花園里多待一會兒。我隱約記得,100年前,有位詩人就說月亮是一切殘缺人生的象征。他說得多好??!為了期待一次圓滿,月神也要等待十多日。而在人間,這種期待也許就變成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了吧。
說來可憐,我從小就不知身世。也許是哪個狂徒用幾貫錢從我父母手里買來,又幾經(jīng)轉手賣到司徒家。從懂事起,司徒府邸的偏院下房便是我唯一的家。稍稍長大后,我成為一名卑微的舞女。
我現(xiàn)在很年輕,也很漂亮。在漢代,男人之間等級森嚴。但男人是不太講究女子出身地位的。當年武皇帝不就娶了舞女做妃么?我的身邊經(jīng)常圍繞著各式各樣的成年男子。他們以不同的面目出現(xiàn),但我知道,他們唯一的目的是想一親芳澤,圖個短暫的快樂。說起來也不怪他們,在這朝生暮死的年代,又有誰能握住長久的快樂呢?
于是,總有些懵懂無知的女子,輕易相信這些男子,以為從此以后會有天長地久的幸福。這簡直是做夢。她們到頭來不是被趕出司徒府,就是落個被拋棄的下場。像當今這樣的亂世,任何禮義廉恥都是奢談,更何況對一個卑微舞女的承諾。反正我是輕易不會相信他們。
我在風月場中太久了,所以覺得所有男子都一樣面目可憎。他們談什么理想抱負、雄心壯志,與我一個弱女子有什么關系。男人是靠征服來證明自己的,其余一切全不算數(shù)。他們給的,我不需要。我需要的,他們又給不起。
我怔怔盯著月亮過了好久。月亮仿佛禁不起我這樣看,偷偷躲到云里。也許我將來的命運也像今夜的月亮殘缺不明,想到這里我長長嘆了一口氣。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成年男子的斥呵:"賤人將有私情耶?"
我又驚又怕,連忙回頭。原來是一向嚴厲的主人王允。
2
我家主人王允是個奇怪的中年男子。他官拜司徒。在我們漢代,司徒是地位顯赫的三公之一,掌管國家教化。也許是受職業(yè)的影響,他總是一本正經(jīng),給人一種謙謙君子的形象。治理像我國這么大的國家,禮儀是首要的。不過到了這種窮途末世,禮儀又有什么用呢?道義要隨著時事而變,否則就成為教條。這個道理王司徒似乎不懂。他故守著自己定下的清規(guī)戒律,好比拿自己的拳頭堵自己的嘴。沒有人理會他。眼看著國家一天天消亡,人心日下,這個道貌岸然的男子內心也許是凄涼的吧。
我是個聰明乖巧的女人。裝腔作勢一向是我的拿手好戲。面對主人的責問,我鎮(zhèn)定地說:"妾蒙大人恩養(yǎng),訓習歌舞,優(yōu)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這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
也許真是上天的安排。我眼前這個位列三公,仙風道骨的男子端詳了我半天,又看了看月亮,自言自語道:"閉月之容也!"
我一聽又愧又羞,正手足無措之際。主人突然雙膝下跪,神情緊張地哽咽說:"你可憐漢天下蒼生!"說罷淚如雨下。
人的笑可以偽裝,但眼淚是絕對不會騙人的。我從小就愛哭。當一個人痛哭的時候,應該是傷心到極點。我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總是躲著人流淚。可是,我眼前這個年紀比我大,地位比我尊貴,平時只要一聲令下,一群人性命堪憂的男子居然跪在我的眼前哭得不成樣子。
我的心碎了。不,不是碎。我的心被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