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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想一想，那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所以認(rèn)為美好的東西總是可以通過一系列曲折的努力而獲得。其實追求的東西是否美好根本無從可知是吧!

也許所謂美好，大概指的是這樣兩種東西，要么它還不可知，要么它已經(jīng)失去。

站在這座城市古老的橋邊，周圍是冬夜?jié)鉂獾撵F氣，章成稍稍逗留，于是便這樣想了許多。一輛叫做昨天的列車把他帶到這里，之后它將帶他到明天。

沒有返回的旅途，但每個人都有一張回憶的返程車票。仿佛在重重疊疊的歲月中夾了一枚書簽，回憶的手指總是翻到那一頁。假如可以重來一次的話--誰都這么想，但事實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

那時章成正22歲，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的第二年，熱衷于各式各樣體育賽事的年紀(jì)。人的周圍總是發(fā)生形形色色的比賽，每個人不知不覺融入其中。有時成敗立竿見影，有時勝負(fù)模糊不清。通常情況下，真正的比賽只是一場，時間長短而已。

2

章成工作的地方是一家機構(gòu)龐大的所謂官辦企業(yè)，負(fù)責(zé)一部分微不足道的宣傳業(yè)務(wù)，平均月薪1500元。所在的部門共有五人。一位經(jīng)理四名職員。部門經(jīng)理是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一年中大半時間在出差。另外兩名少婦，一位在懷孕，一位在感冒。兩人平日都難得一見。懷孕的不必多說。至于另一位，感冒患了一輪又一輪，時間長得像懷孕，誰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

這么一來，通常在公司里準(zhǔn)時上下班的只剩章成和另一個男同事。那個男同事比章成早來一年，大章成一歲，個子高一點，薪水也多一些。年輕一點的同事們叫他"帽子"。他坐在隔壁辦公桌，承擔(dān)責(zé)任較大一些的事務(wù)，諸如領(lǐng)取辦公易耗品、通知相關(guān)部門的頭頭開會之類。"帽子"做起事情來有一種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小事也絲毫不馬虎。他那瞞目的專注讓人吃驚。不過在這種地方，專注沒什么用，領(lǐng)導(dǎo)也不一定領(lǐng)情?？臻e的時候，章成和他偶爾交談幾句。漸漸地，交淡就多了起來。

"沒想到會來這里！""帽子"談笑自若，又問章成，"你是怎么來的？"

"趁你這種人不注意的時候混進起來。"章成笑著說。

"帽子"說："說到底，工作就是這樣。我想百分九十以上的工作確實是乏味的。追求工作有多少樂趣的人其實應(yīng)該轉(zhuǎn)行。"

"怎樣都無所謂，"章成說，"職業(yè)而已。"

"對待職業(yè)就像對待女朋友，光有愛是不夠的。"最后"帽子"若有所思地說。

章成頻頻點頭，認(rèn)為他說的很有道理。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兩人每天要通電數(shù)回。也許正熱戀中，一切都是美好而富于理想意味的。盡管手里拿的是電話筒，但是完全可以看得出像海陸空三軍護旗手捧著國旗一樣的神圣。

正是這時候，他們迷上了乒乓球。

3

距公司不遠有一個瀕臨倒閉的休閑健身中心，章成和"帽子"是那兒的常客。相當(dāng)大一個活動廳，經(jīng)常只有章成和"帽子"兩個人。大廳中央擺著若干臺球桌，一個個像靜穆的古瑪雅人神廟。也許多少年之后真成為遺跡也說不定，但現(xiàn)在絕對是無人問津。相貌平常的服務(wù)小姐總是神色蕭條地歪坐在總臺前，看起來像是在打瞌睡，但是在等待著什么也有可能。

"服務(wù)小姐怎么樣都不重要，反正我喜歡這里。""帽子"說。

那是。

章成也這么認(rèn)為。其實跟鍛煉身體、提高球技之類毫無關(guān)系。章成與他實力相當(dāng)，打球的時候特別投入而已。"帽子"擅長進攻，扣殺兇猛。而章成防守出色，推擋嫻熟。兩人沉默不語地計算比分，沉默不語地賽完一局又一局，沉默不語地?fù)Q邊，直到最后筋疲力盡。

"帽子"的女朋友一起來過一回。的確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有些嬌氣?？吹贸鰜聿辉趺聪矚g乒乓球。一聲不吭地端坐在臺邊觀看。一只精致的手提包始終緊緊地抱在胸前。她有一雙小巧的腳，穿著得體的高跟皮鞋。那雙鞋怎么說都像是高檔貨。此外沒有什么別的印象。

那一回以后她再沒來。事情過了好久，"帽子"才吞吞吐吐說起，那天打完球以后他和她大吵架。具體為什么吵架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戀人吵架需要原因么？反正是鬧得厲害，幾乎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