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朝,康熙四十六年,已經(jīng)三天了。我在茫然中慢慢冷靜下來,我知道演戲是不可能演這么久還沒導(dǎo)演來叫“CUT”的??赡茑w先生也對安撫我起了一點作用。他每天都來看我,雖然總是充滿審視和疑問,偶爾也問我是否恢復(fù)一些記憶,但是多半時間,他很沉靜,叫我“凌姑娘”。他的安靜影響了我。我一向自認為是個高EQ高IQ的21世紀新人類,就算到了古代,也不能敗下陣來啊。
我每次都想找個辦法問他現(xiàn)在在哪高就,意思就是,你遇到愛新覺羅·胤■了沒有?可是一來他總是淡淡的不怎么說話,一說話也是問候我,讓我無從問起;二來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眼前情勢不明,我還完全沒想好該怎么辦。
我每天都支撐著起來,在窗戶邊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外面。研究了身邊的一切環(huán)境,整個虹橋周邊的人群,市場,我眼力所及之處,沒有一個細節(jié)上的錯誤,遠處也沒有高樓或電視塔(不可否認我非常失望)。我從小生活在南京,就算旅游也是去一些遠的地方,沒有到過揚州,但是我知道這一定錯不了,從我能看到的所有現(xiàn)實狀況中,尋找出來的邏輯全部符合清代的現(xiàn)實(記得《紅樓夢》里,西洋的玻璃鏡子還是貴重的稀罕物,可見康熙末年,尋常百姓家的確不會有玻璃鏡子)。想著現(xiàn)代的我不知道怎么樣了,是就這樣死了嗎?媽媽不知道正多么傷心……我就著急,可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第四天了,又愁眉苦臉地坐在窗戶邊發(fā)呆的時候,鄔先生的拐杖聲又響在門外。我不等他敲門就開了門,果然是鄔先生。他站在門口笑了:“凌姑娘果然慧心?!蔽倚那椴凰愫?,笑笑就進了屋子,他跟在我身后,進來坐到了窗邊我對面的椅子上。給他倒了杯茶,我也坐下默默地不說話,只聽得窗外市集上熱鬧鼎沸的人聲。
空氣里沉悶了一陣,他終于開口了:“這幾日姑娘身體日漸好轉(zhuǎn),今日我來,是想問問姑娘有何打算?”也不等我回答,又說下去了,“不瞞姑娘說,眼看已是入夏了,若不是正好遇到姑娘這事,我早已北上赴京,因京中四貝勒邀我入府給幾個世子做西席……”
原來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我居然正好趕上了。如果這真是清朝,又偏在這個時候,正要進行的,是中國古代史上最后一場最殘酷的皇權(quán)斗爭,在我看來,結(jié)局沒有嬴家,就算當(dāng)上了皇帝的雍正,也并不幸福,皇位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了十幾年,更沒有得到自己父親和兒子那樣的長壽,后世還留下罵名無數(shù)。倒是這個鄔先生,正史里沒有他的影子,野史里他精明得就像《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在做出一番大事業(yè)之后,他安然退隱,逍遙終老。看來老天還是沒有太刻薄我,只要我跟緊了鄔先生,今后有雍正的保護,日子應(yīng)該不會太難過,現(xiàn)今只有安頓下來,再慢慢想辦法回去見媽媽。
打定主意之后,我連忙厚著臉皮,想象著古裝劇的臺詞說:“是凌兒耽誤先生您了!只是凌兒每日看著人來人往,卻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想不起來。只聽到鄔先生時,腦中自然就想起先生事跡生平,竟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今看來,凌兒與先生有緣,先生既救得我性命,我又無處可歸,只好求先生收留了凌兒,我愿為奴為婢服侍先生,報答再生之恩!”
低頭一口氣說完,我抬頭看著他,他卻只是沉吟。在窗邊柔和的光線中,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光芒逼人。還在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一個豪爽的男聲卻從門外響起:“鄔先生不愿好人做到底嗎?哈哈……”隨著這聲笑,一個光頭男子推門而入,我好奇地看到他光頭頂上的戒疤,他居然是個和尚!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帽子,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把靠墻的椅子上,說:“我看這位姑娘如今竟也沒有別的法子安置,既是有緣,我家四爺也是信佛的,就服侍了先生一同北上,今后或幫她尋親,不然就安置在四爺府里面——都是小事兒,先生不必過慮了!如今倒是先回京要緊?!?/p>
鄔先生點點頭,向著我說:“這位性音大師,才是你的救命恩人,當(dāng)日救你上來,人人都說沒有氣了,不想大師身懷絕技,一番運功竟硬是讓你回了氣!然后就只用尋常醫(yī)藥調(diào)治,姑娘竟也撿回一條性命。瘸子我自以為無書不讀,知天下至理,現(xiàn)在才知道不過是井底之蛙爾?!闭f著一副無限感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