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次到熱河，除了福晉因禮儀需要隨行外，胤■的其他姬妾都沒有來。幾個世子既奉旨隨行，胤■便讓他們沒事了仍到書房讀書，于是早上只去應(yīng)付了大禮，便都被送來了書房?？墒青w先生似乎今天沒有心情給他們上課，不再像平時那樣講書，而是讓他們自己寫字背書，一會兒就把他們放出來休息了。幾個小孩子玩心正濃的年紀，得此大赦立刻歡呼一聲雀躍而出，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把他們的一干伴讀小廝忙得在旁邊團團轉(zhuǎn)。

下午才沒多久天就黑了，我和鄔先生正在書房各自默默無言，胤■回來了。老遠就聽見他的聲音在訓(xùn)斥弘時他們：“……就便是歇息也要有個樣子，你們自己看看，穿著綾羅就往泥水里■，還有這靴子，是踩雪玩兒的？你們沒有讀過朱子治家格言？今兒晚了，先去福晉那邊吃飯，明天把《勸學(xué)篇》給我背出來，再寫一篇《君子不自棄》，明天晚間我來看！”

只聽世子及小廝們唯唯連聲，胤■咯吱咯吱地踩著雪進來了。我雖然為早上的事氣惱，但在他面前時，還是不自覺地有些害怕，見他心情不太好，我頭也不敢抬，就倒茶去了。出了外間，向外面張望一下，狗兒、坎兒正往耳房去，連忙小聲喚他們過來，在門外低聲問：“今天可是出了什么事兒？王爺心情不太好啊？”

他們也不敢大聲，只附在我耳邊悄悄說：“今天下午皇上賜宴，聽說向來都是太子主持，皇上卻叫八爺給各位蒙古王爺敬酒，咱們王爺說這不合禮儀，皇上沒聽，王爺出來就這樣兒了。”說完了，坎兒還神秘地一笑，說：“我跟狗兒說不怕，見了姐姐你，王爺就不會生氣啦。”說著就跟狗兒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我又趕緊送了茶進去，他們果然在說這件事。我侍立在一旁默聽，原來八阿哥胤■早就與蒙古王公有暗中交往，甚至還給最大的土吉步部王壽誕送過五百兩金子（“金子”！我眼睛一瞬間又變成心形了）。各蒙古王公早就對八阿哥推崇有加，今天康熙這番舉動，更讓所有的人都猜疑萬分，蒙古王公們甚至就直接向康熙夸八阿哥仁義賢德，弄得太子簡直下不了臺。

“唉，我看太子也實在是不好過，我跟十三弟既是‘太子黨’，眼下也跟著受冷落啊?！?/p>

他轉(zhuǎn)頭又看看我，板著臉問：“你不是一向有自己的見識嗎？這次你怎么說？”

我心里一陣光火，卻不得不一副柔順的樣子低頭行個禮方才說：“這是何等朝局大事，奴婢不敢妄言。但奴婢只覺得太子如今的窘?jīng)r，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奴婢只關(guān)心，王爺您的當務(wù)之急，要在大局上秉公行事，讓人們看清楚，您和十三爺是在為皇上做事，而不是為太子做事；但在小節(jié)上，又要處處規(guī)勸太子，護著太子，讓皇上看見，您與太子，只是兄弟友愛，恪盡臣子之禮而已?！?/p>

我說話時，胤■已經(jīng)舒了一口氣，顯然這些他也已經(jīng)想到了，雖沒有夸我，但臉上已經(jīng)回過顏色。我也松了一口氣，見鄔先生盯著燈火，顯得心思很重，這時才說：“凌兒說的這些，都是眼前題中應(yīng)有之義。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不是套話啊?；噬喜环判奶樱蓙硪丫谩?/p>

我已經(jīng)又找到了我的道具——還是空茶盤，迅速地溜了。

吩咐廚房把晚飯送到書房，胤■和鄔先生又密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出來，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他已經(jīng)向我點點頭說：“你隨我來?！?/p>

服侍他穿上外頭的大衣裳，攏好猞猁皮手圍，跟著他走出院子，他擺擺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跟來，直接往后門方向走去，直到來到馬廄外——馬廄的執(zhí)事太監(jiān)早已出來齊刷刷跪倒一排（我就奇怪了，我昨晚來的時候，怎么一個人影都沒來理我呢）。他這才開口，說：“你喜歡馬？我北京的莊子里養(yǎng)了不少，等明兒回京了，帶你去看看?！?/p>

我從馬廄里拉出溫馴的小棗紅馬，它一路走一路親熱地把頭往我身上靠，拿了把草料喂它，才說道：“奴婢只是喜歡和馬兒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