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學(xué)校圖書館習(xí)慣的那樣,我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書架上的一列列書,線裝書的書脊上沒有名字,我只好隨手抽了幾本出來看。沒有一本自然科學(xué)的,全都是些翻爛了的人情世故文章。我突然為他們感慨起來,此時的榮華和繁盛今后還不是一樣變成過眼云煙,陋室空堂,當(dāng)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他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十幾年后全都變成了一場空。被自己的父親憎恨,被自己的兄長迫害,想到胤■際遇的起伏之大,我不禁要同情起他們來了。
正在沉思,何公公又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了,我又被他嚇了一跳。
“姑娘,讓你多等了,請隨我來?!?/p>
誰叫我人在屋檐下呢,乖乖地隨他走,卻出了現(xiàn)在這棟樓,重新沿水邊往前面走。另一棟壓水小樓在剛才那棟房子的側(cè)前方,我隨何公公進(jìn)去,上樓,進(jìn)了房間,頓時感到一股強(qiáng)烈的、奇怪的氣氛沖我而來。
胤■、胤■、胤■、胤■,或歪或坐,八道眼光齊刷刷地盯著我。
我一時間被壓迫得說不出話,只好生硬地福了福,等待他們開口。
仍然沒有人說話,我詫異地看了看他們。胤■沒有看我,一臉沉吟,倒像在等他的弟弟們先說話;胤■目光尖銳地死盯著我,我來不及去想他的目光有什么含意,連忙先移開自己的目光;連有點(diǎn)傻乎乎的胤■,看上去都像了解了什么一樣得意地看著我;而胤■,在這白天看清楚了,顯得年齡比他實(shí)際要大,他微笑,欣賞地看看我,向我身后使了個眼色。
我忐忑不安地轉(zhuǎn)身,看看身后。在一瞬間內(nèi)全身血液就全集中到了頭上——我身后,雕花欄桿上面的窗戶全都大大敞開,從這里居高臨下看過去,湖水對面,正好是剛才我待的那間房間的大玻璃墻,此時水面平靜無波,玻璃里面,整個房間的動靜清清楚楚一覽無遺。
他們剛才就像看動物園的動物一樣,在窺探我的一舉一動!
我背對著他們,怒火攻心。回到古代后可憐的一點(diǎn)自尊,再次深受打擊。我剛才還在好心同情他們,他們這群……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的……陰險小人!
但他們顯然覺得,拿一個奴才來研究研究,是一種有趣的娛樂……
胤■在身后終于忍不住似的開了口:“凌兒,我問你,我放在桌上的銀票,還有八哥放在桌上的書信,你怎么都毫不上心呢?”
收起想殺人的表情,我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怒極反笑。
“呵呵,原來那些花花的紙是銀票嗎?奴婢沒見過,不認(rèn)識。至于書信,窺探他人隱私,非君子所為,奴婢我不感興趣?!?/p>
他們此時又全部大感興趣地交換了一個眼色,胤■語氣輕松地說:“怎么樣?我就說了凌姑娘不是尋常女子吧?”說著又笑笑,說,“凌兒你別為難,我跟我八哥、九哥說,你是一個大有英雄氣,胸襟非常的女子。他們卻說,你明明是一個婉轉(zhuǎn)水靈的江南碧玉。我們就想出這么個法子,來……看看你。”
看看我?
我從牙齒縫里擠出回話:“那么幾位爺看過了?沒別的事,奴婢告退!”
說著就要轉(zhuǎn)身,胤■終于開口了:“哎?我就說女孩兒哪經(jīng)得起你們幾個打量?真是……姑娘不要急,我們也知道姑娘斷不是那沒有識見氣量,就為這個生氣的——四哥府上,可沒有我們府里那些個沒意思的奴才?!?/p>
明知道他是假仁假義——那桌上的書信,不就是他放的?但是他語氣卻分外輕松和煦,就像朋友之間開開玩笑,他這個謙謙君子,正像春風(fēng)一樣調(diào)解其中——聽這么兩句話,我已經(jīng)完全服了他。
此時,他們是主,我是奴才,我已經(jīng)聽得很明白,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四爺府上的,他們可能就會更直接了。想著,我強(qiáng)制自己冷靜下來,站回原地。
胤■慢慢踱過來,突然很溫柔地笑了,那種笑……就像春風(fēng)化冰。我低頭,他站到我面前,似乎想看我低垂的眼睛,但是我只死死盯著他腰間精致的明黃鑲玉腰帶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