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會館,紫玉閣。靡軟的歌聲蕩漾著永恒的多情,訴說著紅塵女子招搖的柔弱無依。就像窗外的柳絲,淡綠鵝黃,偏偏染透一池春水。
素素靜靜地喝酒,一杯又一杯。德文看著她,面前的酒菜一動不動。墨玉般的眸子,滿含了痛苦和希冀。紫玉看看面前的兩位,不敢說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楊柳春風。
面對素素的詢問,德文向來溫文的表情多了幾分急切,“雍王爺已經答應我,幫你銷掉以前的案底。到那時,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出來。沒人可以說什么!”
忘了,胤禎其實是留了一手的,自己的案底還在。當年的江南血案可是轟動一時,連刑部都有案可查。有心人隨時都可以拎出來做文章。素素飲盡杯中酒,笑道:“我一直就很正大光明。”
德文急切地說,“那不一樣。我們成婚以后,你的戶籍、來歷,都要清白。這些雍王爺都可以幫我們。只要你是清白的,大哥他們就無話可說?!?/p>
素素輕輕轉著酒杯,疲勞深深地印在心底。原以為他是不同的,沒想到又是一場誤會。素素輕輕按了按眉頭,淡淡地問道:“德文,我問你,那天他們圍攻我的時候,你為什么走出來聽我撫琴?”
德文先是一愣,繼而神情變得溫柔,“為什么?我怎么知道!也許是天意吧?;蛘呤俏疑陷呑忧纺愕摹!蓖職v歷,“當時,刀槍環(huán)伺。你一個人坐在那里,用梳子仔細地梳好頭,坐下來撫琴,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墒?,當我聽到第一聲琴音的時候,我就被其中的悲傷擊倒了??墒悄愕谋砬楦嬖V我,你比任何人都想擺脫這種悲傷。這個世界上,論武功,能與你抗衡者極少;可是,除此而外,你別無所有,素素。”德文有些動情,大手放在素素的手上,素素微微一滯,卻沒有閃開,就聽德文繼續(xù)說,“跟我走吧,我會疼你憐你護著你。只要你肯點頭,我就什么都不理了?!贝蟛〕跤挛牡哪樕行┥n白。但是此時,臉頰卻泛著些微紅。帶著江南氣息的斯文中隱隱多了幾分激動,別有一番光彩。紫玉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素素停了一會兒,仿佛極力壓抑著什么,才開口說:“德文,有時候悲傷是人的一種選擇。比如我,寧愿選擇你聽到的悲傷,也不愿意回到以前的快樂。苦也罷,樂也罷,都是自己的選擇,最好的選擇。我在江南鐵家第一次彈出寶劍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么。如果你只是想單純地給我快樂,我謝謝你,但是,請你原諒我的不識抬舉?!陛p輕地撤出自己的手,素素取出玉簫輕輕地吹起了一首曲子。
那是師娘最喜歡的。所謂笑傲,是笑自己的癡,傲自己的狂,與世人無干。便如這江湖,入是不入,不入是入,一切自在我心。只求我心自在。
紫玉看著酩酊大醉的素素,柳眉微蹙。穆公子分明是個正人君子,傻子也可以看出他對素素一往情深。這樣的男子不知道是多少女兒夢寐以求的郎君,偏偏素素那么冷情。以她的身份,肯有這樣的男人回頭一顧,已是求之不得,還挑三揀四的,真是不識好歹!想著素素畢竟已嫁作人婦,又有惡名在身;自己雖然身在青樓,卻才藝雙全,又是清倌,和她比起來也差不到哪里去,更別說相貌了,可是為什么來的人,個個都把眼睛放在素素身上,對自己卻顧也不顧。紫玉心中不免又羨又嫉。
紫玉初時以為素素是濁世佳公子,想以自己清凈身子相許,為將來謀個出路。沒想到素素竟是個女子,就算把自己贖了出去,沒有依靠,又以何為生?后來看素素來往的人物似乎都有些來歷,便起了騎驢找馬的念頭,想著有朝一日找個好靠山。德文來找過素素幾次,有時素素不在,紫玉殷勤招待,德文卻視而不見。日復一日,便是木頭人也有怨言,更何況紫玉又自視甚高。只不過不讓素素看出來罷了。
紫玉在屋里轉了轉,想起前兩天那個人的話,王府里的侍妾也比妓女強。更何況,以自己的心計手段,只要能進去,就不怕沒有出路。于是摸了摸袖子,罷罷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素素,你不要怪妹妹我無情,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上了那些大人物。接著轉身走到熏籠前,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