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機會是我自己放棄的,因為我不想失去這種奇妙的感覺,或者說,在我重重面具下的心靈,其實早就渴望這心動了。
臨著街,門前的花圃里種著幾株陌生的植物,突兀地伸展著四肢,盯著過往的人群。藍色原木制作得很精致的木門,門的邊框用耀眼絢麗的霓紅裝飾,在這樣寒冷的冬的夜晚投射出溫暖的光。藍色木門上簡單地刻著三個英文字母——ZJR,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修飾。后來我才知道,原來ZJR這三個字母竟藏著一個痛楚卻又甜蜜的秘密,是蘊涵著一種巨大的力量的特殊符號。
剛從出租上下來,就看到立在門口穿著亞麻色外套的尹一琪。她一看見我就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半天才說:“唉,你說科研部不招我實在是人才浪費國家損失?!?/p>
“是啊是啊,懷才不遇,身懷絕技,知音難尋?!蔽依湫χ厮?。
“那男人怎樣?曠世英俊還是白面小生,或者是鉆石王老五?”她壓著笑容說。
“這些是后話,先把你的法國海鰻湯、哈根達斯和摩卡奉上?!?/p>
“沒問題,你說個時間?!彼f著看看表,“你都遲到了,進去吧?!?/p>
木門吱啞一聲在我們身后合攏,溫暖瞬間卸去寒冷。光線朦朧昏暗,B小調(diào)協(xié)奏曲醇美地飄蕩著,感覺吧臺里面的金黃的液體那么自如干凈。我們剛在角落里找了位置坐下,一位高大的男人微笑著邀請尹一琪跳舞。
“對不起,JOE,我要留下陪我的朋友。”尹一琪回絕道。
我低聲笑道:“什么時候變得重友輕色了?好歹人家也算是英俊威武七尺男兒,不給面子怎么行?”
尹一琪在桌底使勁擰了我一把,力道之大差點沒讓我叫出聲來。她臉上卻依舊微笑著,優(yōu)雅地站起來,保持她淑女風范,隨那男人滑進舞池,翩翩起舞。
“死女人,這么使勁!”我一邊咒罵一邊揉著被她虐待的痛處,順便要了杯名叫“黑色寂寞”的咖啡。其實我很想問問吧臺里面的那個長相甜美的女孩,這杯咖啡的名字為什么叫“黑色寂寞”,而不叫“白色寂寞”、“藍色寂寞”,但終究還是沒有去。
百無聊賴里,我開始打量周圍,發(fā)現(xiàn)Ibiza BAR的布置很有田園風格。一簇簇青色的竹,巨大的風車卷下一串串水滴。鋪著暗花格子棉布的桌子,圓的、方的和三角的。用透明的鋼化玻璃一層一層堆砌起來的中央舞池,形狀似乎是五角星形。
“小姐,賞個臉?”
我轉(zhuǎn)過頭,一個打扮得有點嬉皮感覺的男人笑嘻嘻地對著我伸出手。說真的,他的笑容很難看,很僵硬。
我想我該接受的,我剛剛還說過男人遭到拒絕是很沒面子的事情,我應(yīng)該站起來對著眼前這個嬉皮男人微笑著伸出我剛剛被暖風溫暖起來的手,然后慢慢地滑入那個五角星形狀的玻璃舞池,在輕柔的音樂里翩翩起舞。然而,這些內(nèi)心深處的柔軟與渴望被我面孔上的堅硬面具層層阻擋,竟如此虛偽可笑。
最終,嬉皮男人悻悻地走了,我依舊坐在原位,三角桌子上依舊擺放著溫暖的“黑色寂寞”。舞池里的人群也依舊溫柔地搖擺著,音樂依舊是波浪般地起伏著,看起來似乎什么也沒有改變,然而我的內(nèi)心已不再平靜,心靈深處的兩種不同的聲音開始爭吵,那爭吵一點一點地沸騰,我的情緒也在一點一點地沸騰,好像開了的水,沸騰到一定程度就會溢了出來,心里有股無法抑制的熊熊烈火猛烈地燃燒著,令我口干舌燥眼赤耳鳴。
忽然,我感覺一股清流滑入心底。添滿了沸騰的水,熄滅了熊熊的火。是什么?
音樂。
是一支用吉他彈奏的不知名的曲子,這曲子我從未聽過,節(jié)奏舒緩流暢,柔軟得令人不自覺地嘆息,勾起無限憐愛。我深呼口氣,睜開緊閉的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閉著眼睛來壓抑情緒。
那輕柔的曲子如細水般涓涓流淌,宛如一股清涼的風瞬間冷卻了火熱的節(jié)拍。我不禁抬頭望向五角星的五個角上最高的那個角,那里本是一支樂隊,但是現(xiàn)在卻只坐著一個抱著吉他的男人。
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這個非常簡單的裝束卻更顯得他與眾不同、風俊灑脫,讓人有股說不出的心動。他頭頂懸著盞幽幽的燈,朦朧的燈光灑在他略長的頭發(fā)上。靈巧的左手嫻熟地控制著音頻,六根琴弦在他修長的右手下或歡喜或哀傷地跳躍著。
我的心不由地動了一下,竟忽然有種緊張的感覺,很想找個出口釋放,然而我卻失去了尋找出口的機會。是我自己放棄的,因為我不想失去這種奇妙的感覺,或者說,在我重重面具下的心靈,其實早就渴望這心動了。如今,它來得不早不晚,而我只能棄械投降。
他一直低著頭,專注地演繹著浪漫,似乎將臺下翩翩的人群,閃爍的霓紅,微微喧鬧的吧臺,這所有的所有都置身度外。他只是在用自己沙啞的聲線和修長的十指訴說著流暢的美麗。
我不自覺地起身,輕輕地走進舞池里,飄忽地來到臺子的下面。我不知道專注的人會不會因為這樣突兀的舉動而分神,我不知道他是否會注意到臺下穿著淺藍衣服仰首注視著他的女人,我只知道我正站在一群翩翩的人群里,用心感受著這份溫婉與柔和。
一曲而終,他發(fā)現(xiàn)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