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海洲

或者是因為我那本有些臭名昭著的小說，或者是因為這些年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上兇猛的廝混和胡亂于酒后扔下的悶棍文章，生于70年代的我得以有機會擁有一批一出刀就十步殺一人的80后文字兄弟。盡管他們比我更晚一些面對月光、肉香和用文字的軟肩去聒噪和承擔世界的機會，但他們真實、獨特、自由的作品卻總是讓我暗含一份敬意---那是橫筆立馬，拿下生活和經(jīng)驗主義沉疴的一群。而當這群人中充滿文字異數(shù)的韓放帶著《不要尖叫》撞開重慶襲人夜晚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31歲的李海洲已經(jīng)老了，老到?jīng)]有了率真、莽撞，沒有了自由言說和提起筆作刀槍的年齡了。 這之前我閱讀過一部分韓放的詩歌---那是一個文字戰(zhàn)士在解決日常生活里的某些懸崖。而當我讀完他的第一部長篇，我發(fā)現(xiàn)以前的懸崖已經(jīng)被韓放解決成了一群人，甚至整個80年代人的心靈懺悔史或另類生存現(xiàn)狀調(diào)查。盡管韓放的小說少了同齡段作家的華麗妖媚、青春夢想，而多了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風塵、磨難和頹廢，但正是這樣的作家和小說，才能讓生活于80年代而目前又處于社會中、下游的青年，于很大程度上在這本書里找到自己或多或少的影子。必須要承認，這就是一本好書的力量，當你在翻閱他的時候，你會鼻尖冒汗地想到，那是自己曾經(jīng)有過的故事和經(jīng)歷，那里有自己和自己身邊人的青春和一地嘆息……

接下來讓我們來看看韓放帶來了什么：一群真實而讓你目瞪口呆、心跳加速的青年像盲目的魚群游到你的眼底，他們在愛情的自由和卑微中抖下鱗片和欲望，然后在時代的灰塵中悄無生息地迷亂、呼吸，甚至絕望---但他們不會尖叫，疼痛只在心里，需要自己去面對和承擔……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70年代和80年代的人群有很大的共性，但80年代人更多的是處于社會和經(jīng)濟轉(zhuǎn)型的關(guān)鍵部位，他們將更多地承擔前無古人的生活、世相以及情愛迷茫。而涉足并深陷其間也許是迷茫后選擇的另一個重要落差。如你所看到，殘酷的韓放沒有選擇風花雪月，也沒有選擇香港勵志片般的素材去賺取票房，而是選擇了一群在肉欲和寫字間里無所適從的悲情打拼故事---其間仿佛讓我看到了曾經(jīng)年少的金斯伯格狂亂和咆哮著沖向自己發(fā)霉的青春期。這其實是一種帶著社會學家良知的寫作，盡管當我們面對韓放所展示的昏沉世界時內(nèi)心會小小地抽一下筋，或者發(fā)出一聲歐化的尖叫和目瞪口呆。但我們知道，藝術(shù)地寫出某個底層的生活狀態(tài)其實是一個優(yōu)秀作家所必須具備的社會責任感。而身處這個繁華而奇怪的時代，你有做秀和抵抗的權(quán)利，更有"含淚的面對和批判是為了深沉熱愛"的選擇。從這個角度而言，年青的韓放有著不年輕的氣度和苦難心理，他的寫作就是要讓學究們和同齡人群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其實在我看來，優(yōu)秀而在文字上殘酷的韓放只是想以混裝版的《洛麗塔》的形式，讓我們對一代人和一個社會層面的記錄和了解趨于全面。

回到小說的閱讀上來，這其實是一本充滿了閱讀快感的小說?！恫灰饨小敷w現(xiàn)了作為思想者的詩人和一個小說家的敘述力量的完美結(jié)合。但我們知道好讀的小說往往會有一種淪為通俗小說的危險，比如朱文的《我愛美圓》或者耶利內(nèi)克的《情欲》---毫無辦法，這就是我們的讀者素質(zhì)。所以當韓放在期待鮮花的時候也許已經(jīng)做好了照單全收雞蛋和番茄的考慮。但這樣說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又錯了，像韓放這般充滿有知而無畏的作家也許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讀者問題，因為精英閱讀只屬于同謀者，韓放大大咧咧地走過來，扔磚頭般扔出他的小說，當你在目瞪口呆或者百般猜疑的時候，他沒準就在一邊冷笑。這就是80年代作家的可愛之處，內(nèi)心的社會責任感其實就掩藏在那張年輕而玩世的面孔之下。

實際上，在本書里，關(guān)于"現(xiàn)代人對文明的異化"和"更年輕一代人群之間人與人的孤獨"也很能夠激發(fā)起閱讀者的興趣。這當然要期待有心者的進一步閱讀。而最后我還想饒舌提請大家注意的是韓放隱藏于文字之內(nèi)的寫作野心，那就是要像偉大的里爾克在《墓志銘》里寫下的那樣：樂意在這么多眼瞼下做前無古人和后無來者的睡夢。---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評論者退場的時候了，下面請讓我們隨意地翻開書頁，翻開一個80后年輕寫作者和這本長篇帶給我們的一次尖叫和目瞪口呆。

　　2005年5月1日于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