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凡心中想著出神，沒注意到碧瑤望了過來，見張小凡呆呆地望著自己，臉上忽然一紅，嗔道：“你看什么？”

張小凡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過頭去，訕訕道：“沒、沒什么。”

碧瑤在他身后，卻也沒有如他想像般大聲呵斥于他，良久，反而是傳來了一聲嘆息，道：“我們被困在這山洞死地之中，離死不遠(yuǎn)了，你也不必那般拘束的?！?/p>

張小凡愣了一下，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碧瑤，只見她有些消瘦卻依然美麗的臉上，有淡淡無奈的笑容，忍不住沖口而出道：“其實(shí)我病重的時(shí)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干糧都給我吃了，那樣你也可以多活幾日，說不定就……”

“說不定就怎樣？”碧瑤忽然打斷了他。

張小凡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道：“說不定你可能得救的?！?/p>

碧瑤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一點(diǎn)微笑，道：“我不想死，但更不愿意在這山洞死寂之中，對(duì)著一具骷髏和另一具漸漸腐爛的死尸慢慢等待著，那樣的話，還沒等人來救我，我自己怕先發(fā)瘋了?！?/p>

張小凡聽得她形容的那種樣子，忍不住也是打了個(gè)寒顫，這也的確不是人過的日子。

碧瑤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也害怕了嗎？”

張小凡立刻挺直了背，大聲道：“哪有！”

碧瑤嘴角邊露出了微笑，看著他的眼神里漸漸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柔，柔聲道：“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不好？”

張小凡皺了皺眉，道：“什么？”

碧瑤淡淡一笑，道：“我們現(xiàn)在干糧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無可食之物，只怕不出七日，便要餓死了?！?/p>

張小凡默然不語。

碧瑤臉色平靜，但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張小凡如見鬼魅，大驚失色：“再過幾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殺了我吧?！?/p>

張小凡張大了嘴，指著她竟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卻沒有想到，碧瑤依舊臉色平靜地說著匪夷所思、石破天驚的話：“我死之后，肉身還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肉，大概也能多活一段時(shí)日的?！?/p>

張小凡幾乎跌倒在地。

隔了半天，他才從這巨大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便在心中對(duì)自己說道：“這魔教中人果然是個(gè)個(gè)妖孽，連這等事也做得出來！”但看著碧瑤神色，居然一片平靜，心中更是一陣發(fā)寒，忍不住退了一步，指著她的手指幾乎都有些顫抖，道：“你、你說什么？”

碧瑤看著她，眼中的溫柔之意仿佛又濃了些，但在張小凡的眼中，卻似乎比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來更要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回青云山大竹峰去見你的那位靈兒師姐嗎，你還有幾位同門都在這‘萬蝠古窟’中，他們必定會(huì)來找你，你活得時(shí)間越長，他們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嗎？”碧瑤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氣卻還是那么平淡。

張小凡此時(shí)哪里還顧得上她的語氣如何，甚至連她如何知道靈兒師姐的事也沒注意到，只是指著她怒道：“你、你居然叫我吃、吃、吃……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簡直不可理喻！無恥、惡心，我、我……你、你……”

他越說越怒，但嘴舌間卻不大靈光，“我我我”、“你你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不過他這般反應(yīng)，卻似乎早在碧瑤的料想之中，她也不生氣，也未譏諷，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待到張小凡大口喘著的粗氣漸漸平服了下來，才慢慢道：“吃不吃我，那也隨你，不過你一定要先殺了我！”

“又來了。”張小凡勃然怒道，“你不要妄想我會(huì)和你們這些魔道同流合污，你給我些干糧，我便用這肉身還你就是了，要想拉我下水，斷斷不可！”

碧瑤緩緩搖頭，道：“不是的，我是害怕?！?/p>

張小凡慣性地道：“胡說，我決不會(huì)上你的當(dāng)……咦，你說什么？”

仿佛是在這生死關(guān)頭，碧瑤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只見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張小凡從來不曾在她身上看到過的畏懼，然后，她重重地甩頭，似是要甩開什么念頭。

“你知不知道，一個(gè)人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樣的嗎？”她低聲地道。

張小凡怔了一下，隱隱發(fā)覺，她似乎另有隱情，好奇心起，道：“什么？”

碧瑤眼角的肌肉仿佛抽搐了一下，面臨死亡的時(shí)候，對(duì)著這個(gè)在死亡面前惟一陪伴著她的少年，她竟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懷，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朦朧與空洞：“我六歲時(shí)候，娘親帶著我回‘狐歧山六狐洞’看我姥姥，不料那時(shí)你們正道來襲，其中‘天音寺’的普方惡僧用法寶‘浮屠金缽’將整座六狐洞震塌，生生把我和娘親還有姥姥三人活埋在地底。”

張小凡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一絲不祥的預(yù)感，甚至是一種惡寒，從他心頭泛起，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碧瑤此刻仿佛已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眼神直望著前方，空空洞洞，一如她說話的語氣，平淡而空洞，帶著最深的痛楚：“那時(shí)，我嚇得嚎啕大哭，害怕極了。那里是一個(gè)小小的山洞，因?yàn)橛袔讐K大石撐著，我們才能茍活下來，但姥姥傷勢過重，不久就去世了。娘親帶著我在那一片漆黑中痛哭一場，就把姥姥埋了?！?/p>

“我們被埋在地底深處，除了巖石間有幾滴水滴來，周圍便是一片堅(jiān)硬冰涼的巖石。我很害怕，但娘親一直告訴我說：小瑤不怕，爹一定會(huì)來救我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