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火線警告(2)

人生何處不尷尬 作者:賴寶


我太衰了。

掛了電話沒五秒鐘,收到王欥欥短信通牒:我去找你,你等著!

我不敢走。這一年多接觸我太知道以她的性格,找不到我的話,雜志社將會出現一場浩劫。如果她再怒一點兒,這場浩劫會殃及到全人類。

馬上回信,和風細雨地勸慰說她不要來,我開完會就過去找她,但石沉大海,料想這魔女已經上了出租車,這類情況拿火箭炮都阻止不了了。

佯裝無事跟辦公室里的閑男聊女打了招呼,轉身就飛奔雜志社樓下,我實在不想她跑我辦公室·云覆雨,丟不起那人。萬一再把我跟自己戀愛分手的糗事抖出來……我必須謹慎,對于她這種女人,稍微的疏忽都是致命的,你不懂,但我知道。

大廈附近報刊亭買了份報紙,坐在花壇石階上·著報紙,眼睛一直掃向周圍,留意熟悉身影。抽了幾根煙,等到幾乎確信王欥欥只是恐嚇我其實沒來,內心正稍稍竊喜的時候,正午兇靈出現了。

一件特低腰的牛仔褲,一件鏤空得跟漁網似的黑色絲質襯衫,剛入春,雖然是正午,但還沒那么大的太陽,居然戴了一個跟潛水鏡似的大太陽鏡——王欥欥一下車,立即博得了周圍來往路人無數目光,甚至有幾位貌似斯文的男士已經駐步側頭觀看。那眼神,盡管隱蔽,盡管唯諾,卻已經把王欥欥從頭到尾非禮了一番。

王欥欥很習慣這種周圍都是猥褻注目禮的場面,下車后目不斜視直接就奔我雜志社所在的大廈,高跟鞋踩在地面噠噠噠的,分明就是跺在了周圍那些男人的心坎上,一束束目光隨著王欥欥的身姿移動,就跟粘在她身上似的。

這些人啊,盡看著豬跑眼饞了,不知道有些豬肉有毒啊。

看著王欥欥邊掏手機邊走近,我趕緊起身?上去,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表情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把手里的報紙卷成筒朝她揮了揮。周圍目光轉而看向我,打量我,那眼神全都是不屑、嫉憤,都是看完鮮花看到牛糞的意思。

王欥欥看見了,朝我走過來,巨大的太陽鏡擋住了一切,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喲,勞您大駕,還下來等我了?。俊蓖鯔鰴稣驹谖颐媲?,摘下太陽鏡瞟我,目光零下好幾十度。

我看看周圍,怕她調門一高勢必會引起圍觀,只得擠出笑容,伸手拉她:“吃飯了么?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p>

王欥欥一個反擒拿扭開我的手,揚起下巴:“不用了,說什么啊?我就問你你剛才電話里那是什么意思?你還敢吼我?”

我用旁光掃了周圍無數張興致勃勃看熱鬧的臉,奶奶的那一個個的興奮勁兒就差搬個馬扎來了,心里開始沸騰,二話不說拉著王欥欥的胳膊托著她的腰把這姑奶奶哄到角落里。

王欥欥一下甩開我的手:“怎么著嫌丟人啊?長本事了你!還敢跟我吼上了?你莫名其妙屁顛屁顛找我分手的事我還沒損你呢!你以為你真是我男朋友呢是吧?還動不動對我發(fā)脾氣給我臉色看……”

我也不還口,站她面前掏出煙點上一根,眼睛看著別處,一副皺眉不耐煩的勁頭——不行了,沒法形容了,我還能再帥點么!

看我不應聲不賠笑,王欥欥有點繃不住勁了,拿手指頭戳我肩膀:“哎哎!跟你說話呢!擺什么酷啊跟我!”

“我聽著呢?。 蔽依^續(xù)不耐煩,后退一步躲開她的葵花點穴手,“剛才就跟你說了我上班呢,我吼你了么?不是你先吼我的,有什么事不能電話里說還非得跑來?”

王欥欥就呆了,眉毛都擰了,想必這樣的語氣和態(tài)度對于已經被男人寵壞了的她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擊。

過了一個多小時,或者只有幾秒鐘?我不知道,王欥欥沉默詫異地盯著我的時候,我度日如年,夾著煙的手都開始抖了。好在她終于開口了:“呵呵,賴寶,真了不起啊你,行!我找你沒事,你可以走了,你走一個我看看?!?/p>

哈!將我的軍?你以為我不敢走?。课摇?走還是不走?得!反正都到了這地步了,干脆做絕點兒,魚死網破!

我在腦海中飛快回憶著一年多來對王欥欥的百般關愛千般呵護到后來卻被戲弄個身敗名裂,心中那屈辱的怒火開始蹭蹭上漲,把煙往地上一扔,抬腳捻了兩下,語氣冷淡而輕松:“成,那你要沒什么事我就回去上班了,拜拜?!闭f罷轉身就走。

一步,兩步,三步,我內心是多么想回頭看一眼王欥欥是個什么表情何種狀態(tài),但咬牙告訴自己快走,絕不回頭,夜長夢多!

走出十幾步,一聲尖叫從身后襲來,劃破長空:“賴寶——”

這分貝,方圓百米之內路人紛紛駐步側目,周圍如時間靜止一般,大廈樓下停放的幾輛轎車霎時間警鈴促響,估計廊坊人民都能聽到這聲來自首都的驚聲尖叫。

我站定腳步猶豫著要不要回頭,身后已經有清脆的高跟鞋踩過來,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停在我身后。我轉身,估計臉色有點蒼白,面前的王欥欥已經戴上了那寬大的太陽鏡,嘴角竟然是笑著的,這讓我的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寶,真想不到,你還挺男人的?!蓖鯔鰴鎏鹗种竿辛艘幌挛蚁掳?,“行,你去上班吧,我走了?!闭f著踮腳親了我一口,轉身,走遠,在路邊伸手攔出租,車開,尾燈模糊起來。

我身子僵在那里,真是有點后悔了,因為就在她轉身之前說那句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了殺氣!

王欥欥是誰??!那可是因為一句不中聽的話,能在酒吧拎起一扎壺啤酒給譚墩順腦袋澆完,還捎帶手端起杯子,給在旁邊幸災樂禍的骨頭潑一臉的巾幗梟雄!我得罪她干嘛?。r且王欥欥社交圈十分復雜,我會不會家門口被潑油漆下班途中挨一悶棍半夜出門被人綁架挑斷腳筋啊……

這一下午就徹底在忐忑中度過,挨到下班晃晃蕩蕩回家,和譚墩吃晚飯時喝了幾瓶啤酒??次矣魫灥霉夂染撇怀圆?,一根接一根抽煙,譚善人很是心疼,安慰我好多話,還勸我少抽點煙。我知道,譚墩說的句句在理;我也知道,他的確心疼我抽那么多煙——這個月煙錢是他出。

天色漸黑,躺床上聽歌。音樂響著,心不在焉地按鍵開始·看起短信,·了一遍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好像魂出竅似的,思維恢復正常時,眼前正好是一條鬼來信,又是一條深夜發(fā)來詢問我是否安睡的關懷。

看了半天,記憶短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沒刪除這條。一般這類無價值短信,不管生人熟人,看完回完都是立馬清倉的,這條短信的存留多少有些靈異成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命運齒輪開始轉動?

一個罪惡的念頭開始滋生,反正也是無聊加郁悶,要不……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騷擾一下那個鬼來電?思考了一下利弊,覺得這事于情于理也都不算過分,于是懷著小小期待按了鍵。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給這個陌生號碼發(fā)短信。

睡了么?

時隔近十五分鐘,漫長得幾乎讓我準備連線玩CS時,短信回過來:真意外,你居然會主動短信我?

就是想謝謝你,昨晚陪我啰唆那么久。

不客氣,我是好人嘛。

這次你能告訴我你是誰么?

不能。

那是男是女能說么?

也不。

你覺得這么耍弄人很有快感么?

看看,剛才還謝我,現在就罵我了。

我是感謝你,但也不愿意這么被當類人猿耍。

耍你會陪你解心寬么?

起碼我要知道我認不認識你?。?/p>

很重要么?干嗎非要認識?認識能怎么,不認識又如何?

……可以不說,晚安。

那邊沒回音了,我開始苦練輾轉反側大法。這倒好,王欥欥的事還沒屏蔽成功,又中了鬼來電的病毒了,腦子擰著勁兒地琢磨對方是誰,完全不由自主。

十分鐘,痛定思痛。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吧,不然這滋味也確是不爽,一謎團擺眼前了,總感覺答案伸手可及,卻始終找不到所以然,這可比以前期末考試時,手里攥著答案小紙條,但監(jiān)考老師就在旁邊站著,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滋味難受多了。

一句一句地聊唄,我就不信我這靠編文字吃飯的套不出對方的身份!

一條短信過去:愛誰誰吧,聊聊?

對方帶著一絲得意和得逞,倒是很給面子:好啊。陪你聊十塊錢兒的。

哼哼,揭秘計劃開始:工作辛苦么?看你總是睡很晚啊。

對方回:想套話就不聊了。

……揭秘計劃結束。

我才一張嘴被識破了,對方是什么鬼?。刻屛译y堪,莫非是我太輕敵了?

又假模假式地發(fā)了幾條短信解釋不是套話,就是帶著一顆感恩的心想關懷對方一下,工作很重要,睡眠更重要……對方再無反饋,沉默是金枝欲孽。

仰天棚長嘆,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處處不平事……

投降了,發(fā)短信:得了,不套了,聊聊我的事好吧。

對方徹底?旋,回話暴快:嘿嘿,好!

說不清的感覺,是熟悉吧?是好奇吧?是無所謂吧?還是百度貼吧……反正就躺床上,聽歌,收發(fā)短信,一條一條的基本沒有大間斷。本來是宣泄郁悶,聊到后來倒起了興致。我妙語連珠,對方珠聯璧合;我合里應外,對方外寬內忌;我忌器投鼠,對方鼠牙雀角;我角口春風,對方風生水起;我起死人而肉白骨……

要不怎么說人都是沒心沒肺呢,聊得舒坦,話題大開。我說起我社里的天真姐姐,對方深以為然,嘆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處處都有很賤的精。然后百密一疏地給我講了點兒她所在工作地的某位女王人物,幾乎和天真姐姐如出一轍,一卵雙生。

這么聊著,還真就把王欥欥的事忘了,直到凌晨兩點多互道晚安準備就寢時,這份郁悶才卷土重來,好在周公很仗義,很快把我拉夢里練級去了。

又是妖艷陽天,起床后狀態(tài)頗佳,照照鏡子,全身上下這精氣神跟神氣精似的。在客廳跟睡眼蒙眬哈欠連天的譚墩打了招呼,讓他下班就電話我,準備一起去陪骨頭大人談判。

出小區(qū)上地鐵,按昨晚的約定短信發(fā)出:早!上班了。

很快千里鬼魅傳回音:彼此,祝一切順利。

平心而論,這兩天真的多虧這陌生鬼來電,讓我起碼在呼吸都覺得無聊的時候有事可做,不用費心思琢磨王欥欥的破事兒。雖然還是不知道另一端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但從感覺來說,對方未必是我的熟人,熟人絕對不會有這個情趣跟我一毛錢一毛錢地扯淡。

憑心再而論,這短信越來越不像是惡作劇了,對方說得也沒錯,要是耍我能陪我給我解心寬么?而且單就這兩天,來往短信來往數量的驚人,聊得也的確蠻開心,對方沒有耍戲,沒有挑釁,就是輕輕柔柔,小喜小悲地陪我說話。

憑心再三而論,可能也是依仗著我煩躁了點。這兩天的短信無比頻繁,頻繁到我和對方特熟悉的感覺,不時的還有那么一絲默契,而且從對方的語氣和態(tài)度來看,我?guī)缀蹩梢钥隙沁吺且慌?,就算是鬼也是女鬼,一條接一條短信地陪我話癆,一個老爺們兒對另一個老爺們兒絕對不會有這份耐心。

人在煩躁時總會想找點寄托,不管物質的還是精神的,所以有人按摩有人打炮,有人信佛有人信教,我沒什么錢玩物質,也沒什么精力去信仰,短信另一端的陌生人這兩天真就是我的上帝一樣,我的這點寄托全放這兒了。

當然,我也偷偷想過,我這位上帝要是魔鬼身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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