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大叔,射我吧!
眾人馬聚頭的地點在望京一家海鮮酒樓,這里我們也來過一兩次,皆因袁老二和這家酒樓的老板關(guān)系優(yōu)良,菜品實在是一般。當然,老二選這里的目的明顯——人熟地不生,主場優(yōu)勢,包房又夠大。
車停到酒樓門口,大器和陳吉吉從另一邊也下車過來會師,我把兩邊人互相介紹了一番,付裕打電話喊老二下樓接人。
譚墩無比熱情地握住大器的手,卡碟似的重復(fù)著久仰久仰,眼睛卻一直偷瞄旁邊的陳吉吉,醉翁之意只在山水之間的狀態(tài),連尚在醉酒中的大器都看出來了。于是大器適時地假意奉承,實則點醒道:“老譚是吧,我也常在電話里聽老寶和老付說起你。啊,這位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溫小花正滿臉陰天地盯著譚墩的舉動呢,旁邊一聽,點頭微笑:“謝謝,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又不傻?!?/p>
周圍幾位都笑。
譚墩頓時雙重尷尬。被大器識破色狼嘴臉在先,又被溫小花直接吐槽在后,直接導(dǎo)致胸悶氣短,下肢無力,內(nèi)臟出血,表情扭曲,我知道,此刻他內(nèi)心的潛臺詞一定是:你們聊,我先死了。
袁老二跟老板要的是這家酒樓最大的包房,不算沙發(fā)茶幾衣架魚缸等陳列,還擺了兩張桌,二十人在這兒打群架一點不擠。
初見的幾人都被七嘴八舌地介紹熟識,其實無非也就是之前出場的那幾個人,剛落座倒茶,有人推門進入,看了一眼眾人愣了一下,吐舌頭退出,在我們也都愣神的時候,再次探頭進來:“嗨!我還以為走錯了,上個洗手間來了這么多人???”
袁老二招手讓人進來,一旁的付裕扭頭壓低聲音問:“就是她吧?你還真把她帶來了??!”
老二點點頭:“就當面試了,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讓她整容去。”
我好奇得剛要張嘴,被譚墩一腦袋塞進來,雙目閃光地搶問:“誰啊這是?誰啊誰?。 ?/p>
付裕斜了譚墩一眼,扭頭回答我的目光詢問,還故意小聲不讓譚墩聽見:“好奇吧,說出來嚇死你,這是二哥的外甥女?!?/p>
我倒真的瞠目結(jié)舌了一下,外甥女?看著比我們小不了幾歲啊,明顯成年了。
袁老二起身,伸手拉過那丫頭指點了一圈,他是這么說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叫寶哥,這是骨頭哥,這是我新認識的華僑兄弟陳大器,叫陳哥,這個……譚墩,你叫譚叔。”
老譚剛起身堆出個笑臉伸手想跟外甥女接觸一下,一聽老二的解說詞愣了,委屈起來:“怎么個意思???到我這兒怎么就叔了?。俊?/p>
付裕大笑:“很明顯啊,提醒你安分守己,差著輩分呢?!?/p>
大家都笑,老二朝付裕挑了下大拇指,繼續(xù)介紹,但輪到在座的倆女孩,他表情呆滯了一下,接著義無反顧地張嘴就來:“這是你陳哥的妹妹,陳格格;這位是你譚叔的女朋友,叫……哦!叫溫翠花?!?/p>
大伙笑得東倒西歪,陳吉吉笑得都埋了臉下去,付裕和骨頭幾個邊笑邊鼓掌。我拍著手給了老二一拳:“二哥,你真是膽大,一共就倆女士,你敢一個都沒叫對!人家叫陳吉吉!”
溫小花也是一臉又氣又笑地接話:“就是的啊!什么翠花啊,再說我都說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你怎么非得把我往牛糞上插啊?!闭f著話朝那外甥女擺擺手:“你好啊妹妹,我叫溫小花?!?/p>
老二一臉不在乎道:“叫什么不行,你又不插我這堆牛糞。得,一會兒我罰杯酒行了吧妹妹?”看著溫小花得勝似的一揚下巴,老二又把身邊的丫頭推出來給大伙認識。
這丫頭叫周小天,初春涼颼颼的天氣露個大腿穿雙靴子,梳著個齊劉海的娃娃頭,精致可愛的小模樣,居然神奇地和鐘馗轉(zhuǎn)世一樣的袁老二是親戚,但比老二小不了幾歲,按他們家里的排資論輩,成了老二的外甥女。大學(xué)畢業(yè)后跑到北京來,投靠所謂的舅舅袁老二,目前在一家貿(mào)易公司上班。
我正在疑惑剛才老二在介紹時為什么單單漏掉了付裕,一聽這話心里就釋然了,沒猜錯的話,老二是想安排他這小外甥女去付裕的公司。揣測中朝著付裕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周小天方向,付裕點頭撇嘴聳了下肩膀,多年默契,這一來一去就什么都心知肚明了。
果然,袁老二把周小天塞到付裕旁邊坐下,單獨介紹了幾句,周小天笑得很到位,甜甜地叫著付總,然后就開始說起個人簡歷來。
付裕擺手攔著:“別別,還是叫付哥吧。咱們今天也別聊這些,這樣,這幾天你抽空來我公司我們再談,好吧?”
我理解付裕這狀態(tài),企業(yè)公司什么的,怕就怕親戚朋友的拉關(guān)系往里塞些廢人,狗屁不通還混吃混喝,老付肯定也是怕這個,但°于袁老二的面子又不好推辭。但他這么一說,周小天臉色可就不太好看了,轉(zhuǎn)頭盯著袁老二,語氣低沉而兇狠:“胖子!你等著!”
我和付裕相視而笑,一物降一物,二哥原來也有怕的人。
落座閑聊,打聽局勢,據(jù)老二稱,另一方當事人已經(jīng)趕來了,但人生地不熟的,且得找一會兒呢。
前前后后地說下來,幾個剛剛加入不明就里的人士終于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了今晚到底是個什么局。話題雖由骨頭事件聊起,可七嘴八舌地就聊跑題了。
大器完全亢奮了,估計是在國外憋的,太久沒和這么一票話癆痛痛快快地說中國話了,借著酒勁兒結(jié)巴著發(fā)言,不時站起來手舞足蹈,不經(jīng)意間還念叨出一串串的英文來。
一直因為付裕的不熱情而郁悶的周小天,這時候巾幗不讓須眉了,對大器的英文對答如流,倆人有來言有去語,我們幾個在一旁都是一臉聽天書的表情,只有譚墩插不上話還死要面子,不時地假裝微笑點頭搭話:“Yes,Yes,Really?”——丫前幾天還跟我打賭英文字母是二十七個呢。
付裕這時開始對周小天刮目相看了,扭頭贊許地盯著人家,心里肯定開始打算盤了,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女人才!況且他還是做進出口貿(mào)易的。
“小外甥女,你這英文不錯啊?!贝艘粋€大器說中文的空當,付裕主動跟周小天示好。
周小天很淡然地一瞥:“謝謝付哥,其實英文是我弱項,法文和日文還算拿得出手?!?/p>
付裕當即一臉便秘的表情,怔了兩秒才憋出一句:“才女啊,不早說呢!”
“我剛才介紹自己的時候是想說來著,還沒說到呢就被打斷了啊。”周小天一臉的小報復(fù),眉宇間很有扮豬吃老虎的快感。
付裕一拍桌子:“得了,我賠罪,明天來我公司吧,咱們談?wù)劇!?/p>
周小天一撇嘴:“明天?看看吧,不一定有時間?!闭f著話根本不正眼看旁邊付裕的苦瓜臉。
老二在一邊笑開花了,知道這事托底了,大手一對掌?!翱纯矗∥冶M干這積德行善的事!”說著話激昂地用力敲桌子喚周圍,“哎哎哎!你們以后都叫我新外號??!打今兒起,我叫善老二!”
周圍七八雙眼睛都同時瞪圓,接著全部樂個東倒西歪。中華文字多么博大精深啊,諧音就是其精髓之一……
十多分鐘后,桌上的新朋老友都已經(jīng)混得很熟了,敵方還沒到場。老二讓骨頭打電話催,骨頭依舊百般推辭。老二無奈,對其一頓暴打,親自?手機催人。
他那邊按著號碼,我這邊手機倒響了。
包房里一片喧鬧,我只得拿著手機起身出去接聽。走到包房門口的我就傻眼了,來電顯示是——王欥欥!
“你在哪兒?”電話那邊聲音平靜,越平靜越讓我覺得不踏實。
側(cè)頭看了一眼身后,沒人注意我,立馬閃身出了包房??觳阶叩阶呃仍谶^道休息區(qū)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事?”語氣冷漠而不耐煩。冷漠是裝的,不耐煩是真的。被王欥欥奴役這么久了,好不容易·個身起個義還得提心吊膽的,何苦啊我。
“我問你在哪兒?”語速平緩,我甚至覺得電話那邊的王欥欥在憋笑。
我長嘆口氣:“我在外面呢,有事,回頭說吧?!?/p>
“你敢掛?”那邊明顯的威脅語氣。
哎呀我這暴脾氣!你當我真不敢掛是吧?我沖著手機無聲地惡罵了幾句,貼到耳邊緩和語氣:“我真的有事在辦。辦完打給你?!?/p>
就在我已經(jīng)把手機從耳邊撤下,手指也奔著掛機按下去的瞬間,手機里悠悠地傳來一句:“你猜我在哪兒?”
“咔嚓”一個炸雷在我腦子里閃亮轟鳴了一下。
王欥欥這句話,在我聽來是話里藏毒,下意識地抬頭向周圍打量了一番,生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拿著手機沖我獰笑……
“你——在哪兒?”底氣不足地反問時,眼角掃向四下,一號位安全,二號位沒情況,三號位安全……周圍沒有異常,提起的心墜下半寸,但依然覺得周圍危機四伏。
“那你在哪兒?”王欥欥的腔調(diào)里又開始出現(xiàn)了那種勝者為王的笑意。
我爆棚了,瞬間反應(yīng)過來她只是在耍手段驚嚇我!你可以調(diào)戲我的肉體,但不能調(diào)戲我的恐懼??!熟可忍生也不能忍了:“王欥欥!我把話說絕點兒,我不欠你什么吧?憑什么你有事的時候我就多余,我有事的時候還得隨時聽你調(diào)遣?就算朋友也沒這么擠對人的吧?”
“好,你說的,一會兒見。”聽得出王欥欥也不爽了,語調(diào)從三月份一下到了臘月。
直接按鍵掛機,一會兒見?嚇唬誰???知道我在哪兒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太監(jiān)急了還手淫呢,我看你怎么玩!
回包房的時候,在門口正遇到倆服務(wù)員抬著一箱啤酒往里進,我邊跟著進去邊納悶怎么又開始了,包房里傳來袁老二的號叫:“開!都開了!”
倆服務(wù)員回了句“知道了二哥”,麻利兒地掏出瓶起子,一陣“砰砰砰……”就開了七八瓶。我急忙伸手攔住,叫服務(wù)員先開這么多,剩下我們自己來。
我轉(zhuǎn)身打量,發(fā)現(xiàn)包房里多出三位來,單獨坐在另一張桌旁邊,都是一臉嚴肅。我們那桌也沒人說話,但一個個表情都像剛遭受了摧殘似的,只有老二站著沖我招手。呵呵,你別說,還挺像那么回事兒,這對峙氣氛搞得包房里好像還蠻緊張的。
另一桌上坐中間那位穿著醬紅色休閑西服外套,頭發(fā)抹了二斤豆油似的梳得一絲不茍,抿著嘴一直盯著骨頭,看來這就是艾媚那個前主了。
對壘著都不說話,正較著勁呢,老二起身走過去,左右手各拎了幾瓶啤酒,在鄰桌那三位面前都擺上,邊擺酒邊笑:“哥幾個,甭那么嚴肅,怎么使勁也瞪不疼人,不是來談的么?那就好好談?!?/p>
我偏頭問付裕:“哎,中間那個紅西裝就是今晚的大反派吧?”
老付點頭?!皠傔M門的時候自我介紹了,叫梁洛宏?!闭f著話忽然拍拍我的腿,“你要挺住?!?/p>
我正詫異老付這叮嚀是何用意呢,鄰桌那個梁洛宏開口了:“陳谷先生,怎么不讓艾媚也來?不敢讓她見我么?”
……我終于明白剛才進門時為什么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受了刺激,也明白了付裕剛才的囑咐——這梁洛宏的聲音太駭人了!簡直難以形容,說尖銳吧還沙啞,說沙啞吧還高八度,說高八度吧還破音,怎么說呢——完全像是在KTV唱了一整晚《死了都要愛》之后又被人硬灌了幾勺咸鹽再死死掐住他脖子讓他說話一樣。
我努力調(diào)整了呼吸讓自己鎮(zhèn)靜,扭頭打量其他人。陳吉吉、周小天和溫小花已經(jīng)扛不住扭臉憋笑去了,譚墩表情夸張,骨頭瞪著眼臉色有點白,估計已經(jīng)被梁洛宏的聲音打敗了,大器坐在那兒仰著頭……這廝竟然已經(jīng)睡著了!
看大器的時候正好和他旁邊剛轉(zhuǎn)過頭的陳吉吉對視了一下,我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大器,陳吉吉沖我擺擺手,無奈地一皺眉,意思是讓他睡吧。
袁老二看骨頭不說話,站出來圓場:“兄弟,叫艾媚來干嗎?是你們倆談,她聽結(jié)果就得了?!闭f完扭頭使勁瞪了骨頭一眼,怒其不爭。
“她當然要來,她也是當事人啊!”梁洛宏用指關(guān)節(jié)重重敲了敲桌子,“陳谷,你是不是怕艾媚見了我之后會跟我走?你以為你把她藏起來就可以了?”
包房里很靜,所有人都在等著骨頭回話,袁老二這回也不幫忙了,跟著所有人一起扭頭看過去。骨頭坐在那兒低著頭,緩緩?fù)咸а劬η笾乜次覀?,那副熊樣真是能把死人氣活?/p>
“我……我沒藏她!艾媚自己不愿意來,她不愿意見你?!惫穷^飛快抬頭看了梁洛宏一眼,嘟囔了一句。
“是她不愿意見我,還是你不愿意她見我?”梁洛宏閃出一絲獰笑,嘴上步步緊逼。
所有人再次看向骨頭,包房里又安靜了。骨頭還是低頭,每個人眼中都顯出一絲憤慨——這個貨也太不爭氣了!
“你倒是說話??!”一聲尖叫,源頭竟是周小天!雖然和骨頭極其不熟,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都搞清楚了,這會兒的窩囊場面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骨頭被周小天這聲斷喝嚇得一激靈,肩膀一抖抬了頭,霎時看見一圈噴火的雙眼,頓時又委了下去,繼續(xù)小聲應(yīng)對:“什么叫我不愿意啊,艾媚跟你分手的時候我還不認識她呢,又不是我拆散的你們,現(xiàn)在你倒跑來破壞我們……”
“對不起,陳谷先生,我聽不清你說什么,你一向這么溫柔么?”那邊的梁洛宏故意探了身子側(cè)過耳朵做傾聽狀,表情不屑起來,隨即坐正,面帶譏笑,“我說,陳谷,據(jù)我所知你和艾媚不就是個網(wǎng)戀么?她也就是一時沖動而已,真和你過一輩子能有幸福么?你說你能給她什么?你知道我能給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