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妨事的?!蔽乙贿呎f,一邊還是讓多吉去帳外守著。
見多吉使勁佝僂著身子鉆出大帳,又轟然堵坐在帳門,胤禵笑了笑,走近了些,仔細(xì)打量我一陣,溫和地說:“凌兒,我還記得,當(dāng)年在良妃娘娘宮中最后見你的樣子……你每次出現(xiàn),怎么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讓人再也想不到的。真不知道這些年四哥把你藏在哪兒,清瘦了些,越發(fā)出落得超逸了,倒像是從什么仙山修煉了來的?!?/p>
剛才對他陡然而生的陌生感讓我有些尷尬:“十四爺何必如此取笑?我就是個落難的丫頭罷了,現(xiàn)在這蓬頭垢面的樣子,不像修煉了,倒像乞討來的?!?/p>
“哈哈……果然還是凌兒!乞討來的丫頭身上帶著御制的香囊?你可知道,岳鐘麒見你身上帶著那樣物事,還以為你是我們嫁到草原來的皇姐姐,和碩恪靖公主呢!”
和碩恪靖公主,是近些年嫁到草原的公主中,至今尚在人世的兩位公主之一,怪不得岳鐘麒后來對我的態(tài)度那樣異常恭謹(jǐn),又十分盡力替我掩飾,我頓時覺得自己是在招搖撞騙,更加無地自容。
“凌兒,可否把那香囊借我一看?”
我從懷中取出還帶著體溫的香囊,胤禵收斂笑意,從書桌上一個匣子里取出另外一個同樣的香囊,都拿在手中細(xì)細(xì)看了一回,果然是絲毫不差,材質(zhì)、做工、還有上面如此精細(xì)繁復(fù)的九條龍,完全無法分辨。
“四哥……”胤禵似乎感嘆無端,“四哥這個人……”
他搖搖頭,把香囊還給我:“這里頭可是四哥的心哪!你仍收好它,不會有任何人再提起此事,你也不要再把它拿出來了?!闭f著,自己也收好了另一個香囊,回頭又問道,“你為何不讓人瞧你的傷?凌兒怎么也這般扭捏小氣了?耽誤了這么久,若是不好了,叫我在四哥那里如何吃罪得起?”
說著,他不由分說蹲下來,拿起我兩只腳踝隔著厚厚的靴子上下捏了捏。
兩腳早已腫得老高,我能感覺到以前松松繞在左足踝的金鎖鏈子勒得左腳血流不暢,痛得幾近麻木。我猜,胤禵也捏到那個硌手的鏈子,畢竟,上面那顆鉆石體形實在不小,若不是這幾天我自己加意保護(hù),恐怕腫起來的皮膚都已被它磨破了。
“這可不好了……”胤禵略有些吃驚,“沒個一年半載的如何能了?指不定還會落下病根?!彼貌蝗葜靡傻恼Z氣說,“我得馬上看看!你若覺得讓別人瞧不妥,我看不了的再向大夫請教,少不得回去再向四哥請罪了,但耽擱了可不是鬧著玩的?!?/p>
見我神色仍然十分猶豫,他又安慰我:“你放心,習(xí)武練兵的人,這些跌打筋骨損傷誰沒有過幾遭兒?自己都是大夫了!我八歲騎馬跌了腿,比你這還傷得重呢!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有上好的藥材,接好了敷上一段時間就不妨事了,這樣的傷常見,不難治,但是也耽誤不得……”
這個大將軍王絲毫沒有架子,我想說的話反而更加囁嚅難以出口,見他已經(jīng)在招呼人拿熱水來,我鼓足勇氣收回腳,小聲問:“十四爺能否直接把我送回京城?……其他這些小事,凌兒怎敢勞動大將軍王?”
“哦?”我聲音雖小,胤禵卻敏銳地回轉(zhuǎn)頭來,皺眉不悅,“你還在為難什么?!就這么把你抬回京城,這雙腿,可就廢了!”
明知道現(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我仍然愿意付出一切代價,不讓人看到那把小金鎖。
心中隱隱有種感覺:就算我這個人丟了都沒關(guān)系,但那把小金鎖,是胤禵最私心的承諾,是他那樣一個冰山玄鐵做外表的人內(nèi)心最深處的柔軟缺口,怎么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特別還是同為政敵的十四阿哥?
正在滿腹愁云地出神,胤禵輕輕嘆息,放緩了語氣說:“瞧你這個樣兒,腿不想要了?……這樣吧,這一路風(fēng)塵也著實辛苦,你先沐浴更衣——小心著腳,別碰到了傷處。”
說完,他轉(zhuǎn)而吩咐兩個女奴抬熱水、拿沐浴用的東西來,叮囑了許多話,又對我說:“你就住這里,還干凈些,我移住到中軍帳去。先好好休息一下,我這就去吩咐人給你準(zhǔn)備些晚膳點(diǎ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