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發(fā)愣,我已經(jīng)把做好的蠟丸伸手遞給他:“拿好,一定要想法子親手交給王爺,就說我好好的,只是被十四爺留住了?!?/p>
李衛(wèi)舉高雙手捧過蠟丸,表情像做夢,果然問道:“凌姐姐,我不是在做夢吧?”
“可不是我嗎?十年前,我們還在雍親王府書房的花園里頭捉蛐蛐哪!你先仔細聽了,多吉動靜大,已經(jīng)驚動人了,我沒多少時間跟你說話,十四爺不讓給我紙筆,沒法子寫信,我拿胭脂洇了幅字兒,封在蠟丸子里,王爺一看就會明白的。你都記好了?”
“我……”他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把蠟丸捏進手心里,“你怎么會到這兒來了?這么些年不見你,也不敢問王爺,我和翠兒還以為……以為你……”說著,眼睛就紅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有王爺在,我怎么會不好呢?”我連忙笑著安撫他。
他抹抹臉,突然急促地問道:“十四爺為什么把你留在這兒?我今天就起程回去向年將軍復(fù)命,下次要過年頭上才來西寧了,你這就跟我們的押糧軍走吧!”
“不行!”我在高處,發(fā)現(xiàn)巷口已經(jīng)有哨兵在奇怪地張望了,忙加快語速說道,“我兩只腿都傷了,不能走路,行動不便,況且這西寧城內(nèi)外駐了幾萬軍馬,十四爺不放,你小小押糧軍怎能帶得走人?”
見他還要問,我又催他:“你快走吧,有人要來了?;厝ジ嬖V年將軍,千萬把我給的信兒送到王爺手里,王爺和鄔先生自然會有主意。……順便,下次要是能帶信兒給我的話,問問十三爺可好?!?/p>
哨兵小跑的腳步聲順巷子過來了,我連忙道:“快去吧?!鞭D(zhuǎn)身就催促多吉帶我離開。
一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我身后站了一地丫鬟老媽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留心聽著身后巷子里,哨兵的腳步來回了幾趟,想必無所得,便放下心來。心想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知道李衛(wèi)見到過我,大將軍王也不可能不讓督運糧草的官員回去的。于是也不管別的,徑直回房休息去了。
雖然剛剛初雪,西寧邊荒苦寒之地,已經(jīng)開始燒起了地炕,我一夜未睡,心中又放下一樁極大的心事,回房早飯也不吃,和衣懶在炕上就盹著了。
仿佛才安睡了一小會,丫鬟就輕輕推我:“主子醒醒,大將軍王來了!”
睜眼一瞧,胤禵站在外間地上,背對我站著,大開的房門外,多吉緊張地探了個腦袋也在瞧動靜,寒風刮進屋子,我能感覺胤禵身上帶著的,冰冷的怒氣。
這些天來,胤禵每天親自為我換藥包扎,我雖十分過意不去,這無奈下也算熟不拘禮了,當下坐起來,也不言語,接過丫鬟遞的茶水抿了一口,胤禵才回轉(zhuǎn)身來,我猜想中的怒氣在他臉上已經(jīng)一點也看不出來,但無形的壓迫感陡增,我不得不先開口以消弭些微的緊張。
“大將軍王怎么這個時候兒到了?大清早的,該往前面議事去的吧?”
胤禵往外看看,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揮揮手讓人都出去,關(guān)上了門,才慢慢說道:“軍情重要,練兵也重要,胤禵雖不才,這些倒也不在話下;但戰(zhàn)事勝負,最終竟不在于將軍兵法、將士勇猛。凌兒你可知道,在我之前,皇上派了個色楞前來準噶爾平叛,卻全軍覆沒的事?”
“略有耳聞,怎么十四爺和我說起軍事來了,凌兒可不懂?!?/p>
“我說了,你就懂了。”胤禵淡淡地笑,語氣輕柔和緩,我卻突然聯(lián)想到胤禵真正發(fā)怒時,比這更輕輕淡淡的模樣,和那幕我曾親眼見過的駭人情景,在這溫暖如春的屋子里居然由心里泛起一個寒噤。
連忙穩(wěn)了穩(wěn)心神,安慰自己:李衛(wèi)是光明正大來往的押送糧草官員,又是胤禵的人,胤禵總不能攔住他對他下殺手吧?
“人都說當初色楞進兵,急躁冒失,但我管著兵部,調(diào)兵錢糧我都一清二楚,那不是他自己的主意。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凌兒你總該知道,當年南宋將亡時,十道金牌還是硬生生攔回了堪為社稷棟梁的岳飛將軍,以史為鑒,可驚可嘆啊。試想,若我大軍要發(fā)兵決戰(zhàn),朝廷卻不發(fā)糧草;若我明明當退,圣旨卻定要我進?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