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重新踩著寒風(fēng)而去，留下我一個人膽戰(zhàn)心驚地想了又想：胤禵之前說過的話已經(jīng)表明他在自立門戶，就算仍然需要八阿哥九阿哥的力量幫助，終歸只是互相利用，所以拿得棋子在手，總比交到別人那里更合適，他應(yīng)該不會把我交給九阿哥才對。

雖然如此，我還是不安了一整天，剛?cè)胍?，胤禵照例來給我換藥，還破天荒地陪我吃晚飯——之前大概是為了避嫌或者不讓我尷尬，他除了換藥之外都不會和我單獨(dú)相處。

晚飯后，他喚丫鬟多掌燈，直到把屋子都照得明晃晃的，又在我坐的軟榻前擺起一張屏風(fēng)，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正在奇怪，他又說：“去叫胡師爺來?！?/p>

不一會，有人在門外磕頭：“胡延清給大將軍王請安?！?/p>

“胡先生不必多禮?？煺埾壬M(jìn)來，看茶！”

待兩人坐定，胤禵笑道：“先生快嘗嘗這茶，是我走的時候兒剛進(jìn)到九哥府里，九哥特意送我的，不要說在這大西北，就是在京城也不是容易喝得到的?！?/p>

那師爺干笑幾聲，勉強(qiáng)舉杯抿了一口，問道：“大將軍王給胡某備好了畫具，不知是要畫什么？胡某在畫上很是普通，恐有礙大將軍王觀瞻啊。”聽聲音頗為局促不安。

“啪”一聲，應(yīng)該是胤禵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我說老胡，你再瞎謙虛小心我拿大板子打你！你在九哥府上多年，我們兄弟自小就熟知你，就是現(xiàn)在，我們兄弟幾個的門人里頭，你的工筆人物花鳥和八哥府上汪先生的水墨山水仍是最看得的，我如今得了件寶貝，又因許多關(guān)礙，不便給九哥捎個書信言語，所以指望先生替我畫上幾幅畫兒，還要拜托先生親自替我送回去給八哥九哥看看——兩天后，按六百里加急派兵送你?！?/p>

“這……”那師爺似乎突然松了一口氣，卻又像是滿腹疑竇，賠笑道，“大將軍王，不知是什么寶物，連幅畫兒都這般要緊？”

“要說什么寶物，胡先生，大伙兒都知道，我們兄弟里頭，最講究的就是九哥了，有幾個東西他看得上眼的？你可還記得康熙……五十一年吧，對，就是先頭良妃娘娘薨逝那年，八哥得了整塊兒的這么大的羊脂玉，九哥不知怎么的看上了，硬是要去，自己一手一腳刻了個小人兒？”

“哦……記得記得?！边@胡師爺聽胤禵說起玩物，連忙湊趣，“要說，九爺在金石篆刻上不甚了了，可那刻成的玉人兒竟然十分韻致動人。大伙都以為刻的是觀音菩薩，九爺說不是，也不讓人碰，自己倒是時常把玩……”

“就是那個！你們不知道，就我們兄弟幾個在的時候，八哥笑他說，刻的那人不是菩薩，倒是個魔頭?。　呛?，如今這個玉人兒也好，魔頭也好，偏變成真人了，你說可巧？”

說著話，胤禵領(lǐng)著一個人轉(zhuǎn)過屏風(fēng)，對那人笑道：“說笑了，見過這位主子吧，這兩天，你就給我好好兒畫上幾幅，有了畫兒，見著九哥的時候就什么也不必說了，我保證九哥會重重賞你。??？”

這位胡師爺四十來歲，白面微胖，只看了我一眼，聽胤禵這么說就慌忙跪下請安，一副受氣的奴才相，但又并不十分討厭，看著倒有些可憐。聽他們剛才的話，我猜想這就是胤禵之前所說，所謂“被收服的九哥放在這里的眼線”了。

但這胡師爺當(dāng)時就擺開架勢，由胤禵親自瞧著畫了一幅，畫面工整細(xì)致，線條流暢，畫中人面貌也很像我，只可惜怎么看都有些空洞無神，完全無法和鄔先生的畫相比。我覺得這一是畫師本身心態(tài)的緣故，二則，這人才第一次見到我，被胤禵說得又不敢多看我?guī)籽?，筆下沒有神韻也是正常的，但胤禵看了很是不滿：“不好不好，眉眼氣度上差得遠(yuǎn)了！這畫兒哪能給四哥九哥看？”

“四爺？”胡師爺愕然。

“是啊……你記著，給九哥看了畫兒也不用說別的，就說，四哥已經(jīng)知道了，我胤禵不好偏了四哥，故請八哥、九哥、十哥幾位哥哥們，代我請四哥來賞畫兒，哈哈……”胤禵越說越好笑，又對胡師爺說：“你這幅肯定不行，明兒后兒你就專心來畫，要是畫得不好……你知道我那九哥是有些脾氣的，四哥也是個深沉人，他們看了不喜歡，我也保不住你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