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師爺一邊說，一邊點頭咋舌，其他人也個個附和發(fā)出喟然羨慕之聲。我自認(rèn)是個沒有脾氣的人，尤其是在這古代，要么沉重得讓人出離憤怒，要么被呵護(hù)得毫無脾氣可發(fā)，我好像十年都沒有生過氣了。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站在雪地里一臉茫然的兩個陌生人，一聯(lián)想到又是九阿哥為自己的一點小念頭就強(qiáng)權(quán)改變別人的生活，我就怒從心頭起。

“兩位千里迢迢辛苦了，是我連累了兩位，我定當(dāng)請大將軍王好生送兩位回去?！蔽蚁群皖亹偵珜δ莾蓚€人說。他們不明所以，反倒有些惶恐，那個廚師跪下答道：“主子這是嫌棄小的嗎？小的奉九貝勒爺命前來伺候主子和大將軍王飲食，是小的祖上積德，秦弋樓又多添了一道金招牌，小的定當(dāng)盡心竭力，還請主子不要趕我走！”

他這么說，那個大夫也一起跪了下來，胡師爺也湊趣道：“主子，我走得急，回京就待了兩天不到，九爺連夜往秦弋樓延請大師傅，也是一段佳話，大師傅何等榮幸啊，主子怎么能就打發(fā)人家走了呢？再說……這也是九爺一片心啊?！?/p>

胡師爺正在絮絮解說，遠(yuǎn)遠(yuǎn)一陣大笑聲傳來，眾人立刻肅立不語，只聽見胤禵一路走一路說笑：

“哈哈哈……真難為九哥，一天就打理出這么全的幾大車東西，這是恨不得把個九貝勒府搬來了吧？”

“大將軍王！”胤禵剛到院門，院中人齊齊跪下行禮，我因腳傷不便，胤禵又縱容不管，幾個月來竟從來沒有向他行禮的習(xí)慣，此時仍然抱著懷中手爐端坐，想：給我出氣的人到了。

“你怎么坐在外頭？不是說了只準(zhǔn)在屋子里頭嗎？”胤禵沒注意到院中氣氛，沖我問道，又立刻責(zé)問起身邊的丫鬟，“你們這些奴才，我的軍法也不怕了？把主子弄出來多久了？她腳傷又凍著了怎么好？”

剛剛行完禮的丫鬟媳婦們又慌忙跪下去，我轉(zhuǎn)頭對她們說：“跪什么？是我自己要出來的，不關(guān)你們的事，都起來！”

雖如此說，誰敢起來？胤禵奇怪道：“哎，你今兒怎么了？九哥從京城巴巴地送了這么幾車金的銀的，難不成哪里還惹著你了？”

“不敢，只是正想求大將軍王把這兩個人送回去?！?/p>

“哦……他們我見了，正想叫姚先生看看能不能給你的腳傷用上什么好方子呢，九哥這般周到，你怎么就……”

“我一個小女子，受不起。再說，他們在京城好好地做自己的營生，一樣有家人擔(dān)心，就為著這點小事，叫官兵連夜驅(qū)趕著，擔(dān)驚受怕的，硬把人家弄到了邊塞荒漠來，也不算什么本事?！蔽依淅涞馈?/p>

胤禵顯然也沒想過這個，倒是一愣，兩人中那位老者聽我這么說，連忙向我磕頭說：“主子這般憐恤，是奴才們的福氣，奴才是自己愿意來的，大軍前線，能為我大清眾將士療傷看病，為醫(yī)者便是萬死而不辭！”

胤禵又笑，直接向眾人發(fā)號施令道：“帶了兩位下去好好歇息，明天起過來侍候，按軍中供職計發(fā)糧餉，今后自然還好好送了你們回京的，那時候兒你們可就是咱們京城的金字招牌了，呵呵。胡師爺你把東西都分發(fā)好，單子給凌主子收著。你們房里伺候的人都給我聽著，今后一應(yīng)取用，手腳須得干凈些兒——我九哥倒也不會心疼這些東西，可要是短了東西用，委屈了凌主子，我第一個就不饒你們！哈哈，去吧去吧！”

眾人默然散去，各行其職，胤禵轉(zhuǎn)身叫一直在廊下乖乖坐著的多吉把我抬回房去，多吉果然連人帶椅把我運了回屋子，胤禵才向我笑道：“凌兒，你這不像是為著體恤人，倒是為著依然深恨九哥呢！

“你恨九哥是自然的，我們兄弟，就連八哥在內(nèi)，在這事兒上沒有一個不責(zé)怪他的。親眼見了的，就是再過個幾十年，誰能忘記？”胤禵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己陷入了回憶，“就像見到一件兒稀世的寶物，雖不是自己的，但親眼見它被人摔壞了、污損了，那叫一個心痛！怪不得十三哥想打人……”他自嘲地?fù)u搖頭，看著窗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