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很快就出現(xiàn)在視線中，神色疲乏，身后只跟了李德全，看見他的十四弟擋在路中間也沒有停下匆匆的腳步。兄弟二人眼神各自正視前方，胤禵從允禵身邊擦肩而過的瞬間，氣氛緊張如白刃相見，仿佛他們之間的空氣里有看不見的火花迸閃。

胤禵直接去見太后了，允禵走了，我回到養(yǎng)心殿，幾個老女人居然在那里“視察”，商量著如何“收拾”后殿，以便過兩天就讓皇后和年妃搬進來住，領(lǐng)著她們的正是容珍。

既然她們視我為透明物，我也不用跟她們客氣，自己坐了下來倒杯茶喝，一邊想著，沒想到胤禵和允禵兄弟兩個關(guān)系居然已經(jīng)緊張到這樣子，就是和最大仇恨的“皇八弟”，表面上也是和和睦睦的兄弟友愛景象呢。還有這一去見太后，正撞上太后被允禵軟硬兼施煽動起的氣頭上，怎么能好好說話呢？

那幾個老嬤嬤大概是宮里有些資格的，容珍對她們之恭敬，比對我這個主子更甚，看到我不動聲色，她們幾個偏偏就往我西暖閣來轉(zhuǎn)。正在聒噪，小太監(jiān)又報“秦公公到”，一見之下，果然是胤禵帶著見過一次的敬事房總管秦順兒，聽說在胤禵登基之前就很“忠心稱首”的。

宮內(nèi)奴才，最得勢的說起來是離皇帝最近的六宮都太監(jiān)，人稱的總管太監(jiān)，李德全現(xiàn)在的官職。但官差兩品的敬事房總管太監(jiān)，卻是在勢利的后宮中更炙手可熱的位置，不但后宮起居飲食都由他們經(jīng)手，還可執(zhí)掌宮女太監(jiān)的生殺，甚至一些不得寵的妃嬪的處置，也是由敬事房直接負責(zé)。比如主子說打五十大板，剩下的也就不太在意了。不到五十大板就直接將人打死，還是被打完五十大板的人卻還能起身直接去做事，時常全憑敬事房太監(jiān)的意思。

這下熱鬧了，秦順兒隔簾向我磕頭請安，這邊卻是幾個奴才在我身邊對我視若無物。畢竟是老人兒了，尷尬一陣，幾位嬤嬤笑嘻嘻地出去和秦順兒客氣起來，向他解釋起了來意，反倒沒了我什么事。秦順兒和她們也很客氣，執(zhí)禮甚恭，但一說到“收拾西暖閣”，就公事公辦地向她們交代道，這里是皇上欽點的居所，布置都是按皇上意思，連一根線也是皇上看了才能進來的，若“收拾壞了”，恐怕皇上不會高興。

慢慢地氣氛有些僵持，說到底她們代表的是太后的意思，放不下架子，最后妥協(xié)的結(jié)果是，秦順兒親自陪著她們“先看看”，再回去向主子討主意定奪。

宮女打起簾子，我微笑目視秦順兒微微點頭，感謝他剛才在慈寧宮的照顧，此時也不便說話，他又恭垂雙手一躬身，才隨嬤嬤們進來。

隨便轉(zhuǎn)了一圈以示完成任務(wù)后，她們由秦順兒送著往外走，客套間還不甘心地說著：“咱們回去稟報太后老佛爺，看她老人家的意思，不過這幾天吧，皇后娘娘必定是要搬過來的……”

“朕還沒冊封皇后呢，哪兒來的皇后娘娘啊？”

還是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有用，眾人如聞晴天霹靂，立刻噤聲跪下，參差不齊地磕頭呼“萬歲”。

我也連忙迎出去，胤禵臉色比剛?cè)ゴ葘帉m時更差，險峰峻崖后黑沉沉地孕育著一場暴風(fēng)雨是什么情景？相信眾人都感受到了這平靜語氣下的“低氣壓”。

結(jié)結(jié)巴巴的嬤嬤們說不清楚，秦順兒幫著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胤禵似聽非聽的，踱到我剛才坐的西暖閣外間窗下，拿起茶杯就著我喝剩的茶要喝，我連忙伸手捂了一下，水已經(jīng)涼了，于是輕輕把杯子從他手上取下來，示意身后的容珍去換熱茶。

“哐啷”一聲，胤禵把手邊的杯盞往地上一掃，全殿人連我在內(nèi)無不嚇得渾身一震。

“朕忙了半天下來，連口熱茶也沒得喝！倒有一群奴才在朕住得好好的西暖閣指指點點？嗯？誰給你們的膽兒？！你們也想讓朕在紫禁城住不安穩(wěn)？”

胤禵在太后那一定碰了不小的釘子，此時生硬陰冷的語氣里有隱忍的怒火未消，幾個嬤嬤嚇得呆了，伏在地上只知道磕頭求饒，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容珍雙膝一軟也跪了下去，干脆抖抖地爬在地上去撿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