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理上早已有過足夠的準備，但身體上的反感很難徹底消除，每次皇帝從她們那里回來后的幾天，我雖竭力克制，還是不愿讓他靠近我，看著他無辜地嘆息，我又覺得不安不忍，這也是這個夏天分外讓人覺得悶，讓我想念江南的原因。

“皇上，現(xiàn)在圓明園是什么樣子？湖面的風清清涼涼地拂過小樓，山谷里會不會有很多螢火蟲？還有一定可以看見漫天星斗，我最喜歡的，就像……那個晚上一樣亮的銀河……”

胤禵呼吸急促起來，猛地抱起我向殿中走去……暑熱地氣尚未完全消散，兩個人都昏昏地糾纏了對方一身汗，再靜下來時，只隱隱聽外間巡更太監(jiān)拖長了嗓子叫“下錢糧了，燈火小心”的聲音。

伏在他胸膛，自言自語般低聲念叨：“現(xiàn)在江南是什么樣子了？揚州瘦西湖菏葉碧連天，八月有錢塘大潮、金陵廟會……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胤禵笑，胸膛起伏：“你這個纏人的小妖精，還想著去江南游山玩水？等朕閑下來帶你去，現(xiàn)在，就算你借口去幫朕請鄔先生也不行！”

“怎么皇上果真當凌兒是貪玩嗎？若非與胤禵攜手同游，再美的地方也沒了顏色。只是這幾個月聽下來，真為皇上難過，滿殿補服輝煌，都是些什么人啊……”

“哦？說說，你看到、聽到他們都是些什么樣人？”

“那還用說？個個都是人精兒，心術厲害、目中無人的，什么欲擒故縱、羊頭狗肉、聲東擊西、欺上瞞下、借刀殺人、落井下石、 兩面三刀、偷梁換柱、過河拆橋……”

“好了好了……朕明白了……”胤禵怕癢似的呵呵笑起來。

“……都是全掛子武藝，就等著皇上出點什么差錯，好給他們自己撈好處去呢?！蔽夜闹豢跉獠耪f完，又接著道，“可是現(xiàn)在除了八爺、十三爺、隆中堂之外，能辦事的機樞重臣就只有張廷玉大人一個，皇上這家事、國事、軍事，能顧得過來哪一頭呢？指望著恩科會考能選拔出幾個人才，卻又出了弊案，要拖延時日重新考試……朝政事事迫在眉睫，哪里等得？皇上再這么熬下去，有傷龍體不說，萬一哪里有個疏漏，再出一件諾敏或張廷璐這樣的大案，或西邊軍事有失，暗中覬覦的肖小之徒豈不有了可乘之機？”

“嗯……嗯……凌兒，你說話讓我想起鄔先生?！?/p>

“所以皇上在朝中用人青黃不接之際，請方先生和鄔先生回來，實在是火燒眉毛的應急之需，但皇上似乎并不怪罪他們的推委，我猜，將心比心，方先生在康熙爺身邊參贊多年，鄔先生在皇上身邊參贊多年，對朝局和人事洞察之透，深明其中厲害，剛剛從龍?zhí)痘⒀ㄖ腥矶耍蹩显倩貋?？?/p>

胤禵長長嘆氣，指間繞著我的頭發(fā)：“凌兒，現(xiàn)在能這么和朕說話的，只有你了。十三弟？鄔先生？……”他搖搖頭。

“所以我才想為你分憂，不是為皇帝，而是為我愛的人?！?/p>

“哦？你有把握能將鄔先生接回來？”他皺眉，黑暗中目光炯炯。

“不一定，因為我覺得鄔先生去意已決，但方先生則還在猶豫。記得皇上和十三爺都曾提到，他們在前些年見過面，并且惺惺相惜，他們兩位都是世上高才，若鄔先生都不能說服方先生，我猜也不會有別人能做到了?！?/p>

“妙！”胤禵目光興奮地一閃，“讓鄔先生去說服方先生。但你怎么敢確定方苞……”

“這個嘛……還是從前向鄔先生學到的，皇上想想，兩位先生離開京城這大半年時間里，鄔先生一直通過李衛(wèi)與皇上保持密折聯(lián)系，在各種事務中出謀劃策，就是想讓皇上知道，他就算不在皇上身邊，仍在為皇上做事，不必非回來京城不可……而方先生躲避皇上特使的行為，讓鄔先生看看，一定會說，他這是在克制自己?！?/p>

……

胤禵翻個身，扶著我的肩，仿佛在認真打量我，但黑暗中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