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心頭一緊,掉頭就走。
她躲在戲園里,一直等到天黑,江岸花也沒有出現(xiàn),而她擔(dān)心師傅和兩位高人隨時殺進來,又擔(dān)心兩邊真的打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希望誰贏,心里雖然明白師傅所做的是對的,可是,又不想看著江岸花被打得煙消云散。
很久很久,月亮又升上來了。她抬起頭,看到江岸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窗邊,依然是倚著欄,靜靜地望著她。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站在窗前,一個坐在椅上,月光從同一扇窗透進來,一人一鬼,卻也能享受同一窗月光。
“你可不可以不殺人?”
“那你可不可以不離開我?”
說完之后,又是久久的沉默。
“我?guī)煾狄呀?jīng)叫人來收你了,你快走吧!”
“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并不怕那兩個人,他們出山也收不了我?!?/p>
江岸花忽然到了曉月面前,直直地望著她說:“其實,殺我也很容易,我的死穴在兩只眼睛上?!?/p>
曉月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說,正想問,可是,唇已經(jīng)被封住。時間并不能靜止,而回憶卻會永遠都定在這一格,他們的纏綿一吻不能容于天地之間,曉月的心卻像掉到了溫水里,失去了方向。
忽然門外響起了師傅的聲音:“曉月,你!?。 ?/p>
她大驚,想推開他的臉。
兩指,涂著鳳仙花汁的鮮紅的兩指卻刺進了江岸花的眼睛里。
曉月已經(jīng)停止了思想,呆呆地望著已經(jīng)讓自己破了死穴的江岸花,看著他像一件破碎的玉器一樣慢慢地倒下,然后在地上消失不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還有什么話要說。她也說不出話,但是,她跪倒在地,瘋狂地在地上摸索著他的身子,粗糙的地面磨得她白嫩的十指鮮血直流,她卻還在那里找他。
一定是開玩笑的,一個鬼哪里有這么容易被殺死,他不是一直說自己道行高嗎?怎么可能殺得死呢!
是自己殺了他,是自己破了他的死穴殺了他。
周圍的空氣仿佛一下子都有了份量,她支持不住,又倒了下去。再醒來,師傅已經(jīng)送兩位高人上山了,師兄守著自己,一閉上眼睛就是江岸花的一張臉,或笑,或怒,或不屑,或做鬼臉。
可是,他是一個鬼,而且是惡鬼,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了。
曉月在心里不止一萬次地提醒自己,但卻沒有用。她已經(jīng)失去理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愛上一個鬼,但等她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他再也回不來了,不是嗎?
曉月在心底狂喊。
不,不,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他,既然是柯家就一定會有辦法的。曉月躲在閣樓里,拼命地翻看著書,她小時候聽師傅說過,如果能夠起壇請到祖師爺就可以解決世間的一切難題。終于找到了這個方法,曉月在昏暗的閣樓里看完了那本發(fā)黃的書,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夜已經(jīng)來了,曉月?lián)Q上了自己最美麗的衣服。然后拿著祭臺的用品,走到了那個戲園里,在后院的睡蓮池邊,升起了祭臺,開始做法。
但是,她點香的手被人捉住了。
她抬起頭,是師兄。
“師妹,你不能這么做,你會死的,為了一個鬼,值得嗎?”
“值得!”
“他只是一個鬼,就算你讓他重生也只是一個鬼,你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p>
“我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好是壞,能不能和我在一起,這都不重要,我只要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能感覺到他?!?/p>
“這個祭臺是柯家的禁忌之事,起了之后,請到祖師父固然能讓你心想事成,可是,你要過火關(guān)、蟲關(guān)、刀關(guān),還要用你最好的東西和祖師父換,才能打動祖師父,才能才心想事成,你也許會死的,知道嗎?”
“師兄,我并不怕死,也不怕鬼,我只是害怕寂寞,你知道嗎?如果要我一個人,一年、一百年、一千年地守著同一個景色,良辰美景,卻一個人看,不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他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地方,連月光都不能和我一起分享,我寧可死!”
曉月狠了狠心,趁師兄失神之際,點了師兄的穴。
然后又開始舉香,這個時候又有一只手握住了她。
她不敢抬頭,那股熟悉的香味又傳來了,這是江岸花的香味。
“你沒有消失?”曉月輕輕地問。
“我以為這樣做,你會開心點!”
“眼睛不是你的死穴?”
“我沒有死穴,遇上你才是我的死穴?!?/p>
她抬起頭,第一次在月光下認真地看江岸花,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表情,都想記到心底。
“我知道,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在太陽下看到你,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切,讓你看到太陽?!睍栽乱蛔忠痪涞卣f。
“就算你犧牲自已,找祖師父幫我洗脫罪過,讓我重新投胎做人,那又怎么樣,我也會失去你,下輩子我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你,因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如果沒有你,做人和做鬼有什么分別?”
“有分別,如果你做鬼,我會心疼你看不到陽光,如果你做人,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能認識很多人,可以活下來,我就會很高興,這一輩子那一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都想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