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發(fā)生,那就是,我遇到了蓓蓓,這個陪我走過了二十多個春秋的女孩。
蓓蓓有溫暖的家庭,知書達理的父親,賢慧美麗的母親。我常常去他們家玩,蓓蓓的爸爸總是把我舉起來,用胡子扎啊扎的,很疼,于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怕的就是蓓蓓的父親,遠遠就躲著,然而,我喜歡他的眼神,溫暖堅定的眼神。我想,我是個早熟的孩子,五歲的時候就知道喜歡一個人了。
蓓蓓和我住在一個大院,后來,又上同一所學校,她是個高挑活潑的女孩,嘰嘰喳喳的,還愛唱歌跳舞。我是一個很早懂事的孩子,隱忍倔強,不愛說話,不愛爭辯,有著冷漠又倔強的眼神。
在幼兒園的時候,蓓蓓是老師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個不愛說話不哭不鬧坐在墻角的小丫頭。很小的時候,我開始學著照顧自己,自己洗小件的衣服,吃完飯踩在板凳上洗碗。爸爸很辛苦,奶奶的身體不好,我走很遠的路,很累也不讓奶奶抱。從小,爸爸教我很多的字,教我唐詩宋詞。有一天,幼兒園上課,天色忽然陰了,我想起爸爸洗的衣服還沒有干,騙老師說要去廁所。幼兒園離家很近,我只是想去收衣服?;貋淼臅r候,老師讓我站在教室的中間,她生氣地看著我,這么小就會撒謊,說,去哪兒了?這節(jié)課這么重要,我讓小朋友去廁所找你,你根本不在。我倔強地看著老師,一句話也不說。黑板上寫著“上中下”三個字。我知道老師不喜歡我,就像我不喜歡她一樣,她是一個偏心的老師。還有她的女兒,曾經(jīng)用一枝小木棒戳進我的腿里,我看見黑色的血流出,我沒有哭,只是狠狠地盯著她,小女孩嚇壞了,我在心里詛咒,誰欺負我,誰一定會遭到報應(yīng)的。后來,老師的孩子查出有心臟病,小小的我居然在心里樂著。我是天蝎座的冰藍。
老師讓我回座位,我的座位在墻角,兩邊是兩個調(diào)皮的小男生,長大后他們是我很要好的同學,但是他們還都記得我那狠狠的一腳。兩個小男生幸災(zāi)樂禍地用腳擋著我的去路,我話都沒說,一腳跺了下去,只聽得一片哭聲。老師又把我拉到了教室中間,忘記了她說了些什么,只記得她的腳往我的腳上踩了下來,很慢,很疼。接著,我看到蓓蓓跑了過來,她一把推開老師,她說,你不是我們的老師,然后拉著我跑出了教室。
蓓蓓永遠都在當我的保護者,后來,她說,冰藍,你是個太容易受傷的孩子,外表堅強,內(nèi)心敏感脆弱到要死,而且,你的心里太多的怨恨,我一直希望你能快樂。
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我知道,如果沒有蓓蓓,不知道我的人生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了,她帶給了我太多的快樂和信任。把我從一個自閉的怪圈中解救了出來。
我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從小見了太多大人們同情的目光和孩子們歧視的眼神。我不明白,為什么沒有媽媽也會遭到伙伴們的歧視,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明白。只有蓓蓓是我惟一的朋友。
五歲之前,我是個自閉的孩子,我不說話,不哭,不鬧,不出去玩,甚至不抬頭,我的世界就是眼皮底下方圓一米的地方。別人欺負我,我也不吭聲,不反抗。當時惟一的樂趣就是看書,三歲我就開始自己看書,五歲的時候已經(jīng)看完了大本的西游記,每天,我都在看不同的書,在書的世界里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樂。我討厭去幼兒園,討厭跟外界接觸,每次只要被送到幼兒園我就開始發(fā)燒,一走出那個屋子燒就自然而然地退掉。后來,爸爸不再送我去幼兒園。
我有一個伯伯,他沒有孩子,特別疼愛我,他常常下班之后帶我出去散步,每次去散步都給我買那個時候很奢侈的冰磚吃,可我一直不敢吃,從小,我就是個自我保護意識太強的孩子,伯伯每天買給我,每天哄我吃,我始終不吃,直到冰磚化成了一堆冰水,直到有一天,伯伯給自己也買了一個,他把冰磚放到嘴里,說,看,很好吃的,伯伯吃給你看,我才好像大徹大悟般開始吃了起來。從此,愛上了那種冰磚的滋味。
五歲之后,我遇到了蓓蓓,我開始說話,開始出去玩,開始養(yǎng)小動物,我養(yǎng)了一只叫做大毛的烏龜,生氣的時候我和蓓蓓就用小木棍戳大毛的殼,嘴里憤憤地泄氣。我一定沒有告訴你,大毛是我們院子里的孩子王,比我們大幾歲。他實在是個很調(diào)皮的男孩子,可是我和蓓蓓都喜歡跟他玩,常常被他欺負還樂此不疲。那時候我們住在筒子樓里,一幫孩子們打打殺殺,要加入大毛的隊伍必須要有所犧牲,蓓蓓犧牲了她新買的洋娃娃,結(jié)果,娃娃的頭被大毛他們卸了下來當足球踢,我們換來的任務(wù)是去挖知了殼,大毛說,知了殼可以賣到藥店里換錢。一群孩子很賣勁地挖了一中午才挖了一個罐子底。大毛又給蓓蓓和我布置任務(wù)了,他把罐子底裝滿了沙子,上面薄薄鋪了一層知了殼,讓我和蓓蓓拿去賣,他說,你們兩個看著誠實可信,快去,這是任務(wù),不會有事兒的,他們不會倒出來看的。于是,兩個傻妞兒被關(guān)了禁閉。從此,大毛這只烏龜可倒了大霉。大毛開始絕食,我和蓓蓓不知道該喂它什么吃,它什么都不吃,一動不動,任憑我們怎么處置,我說,大毛死了。蓓蓓還傷心地流了幾滴眼淚。我們把大毛埋在了后花園的地雷花下,還沒忘立了個墓碑。第二天,我忽然很想念大毛,我說蓓蓓,我們還是把大毛挖出來吧??墒?,大毛已經(jīng)沒了,它用裝死的方式擺脫了我和蓓蓓的魔爪。我和蓓蓓還養(yǎng)了一只叫做花兒的黑色兔子?;▋河泄饬恋拿?,還有黑色的眼睛,很黑很亮,我們教花兒翻跟頭,走路,花兒是只聰明又詭異的兔子,學得很快,它是我和蓓蓓的心肝兒,可是有一天晚上,心肝兒居然就消失了。我和蓓蓓整整哭了一天。從此,我們不再養(yǎng)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