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后,一次搬家,她敲開了我的房門。
在被周揚拒絕的那個晚上,江菲一邊喝酒,一邊回憶著從小到大的種種經(jīng)歷。她與我同歲,跳了十年的舞,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么,除了被人包被人甩,她不知道還可以用別的辦法養(yǎng)活自己,她那么向往我跟周揚的這種正常生活,在單位與人勾心斗角,在商場給別人下套同時又被別人下套,所有這些在她看來都津津有味。被周揚拒絕以后,她骨子里的自卑感悄悄浮了上來;每個人都有自卑的一面,只看有沒有事情誘發(fā)這種自卑。不知不覺酒喝得越來越快,一杯杯直接灌下去,燒得胃里生疼……
她坐在窗臺上,長長的腿支著地,胃里的疼痛似乎令心里的疼痛好受一些。眼睛里浮起一片迷霧,但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了。那種疼似乎要把整個人都要撕裂。她從窗臺溜到了地上,用頭緊緊抵著墻,祈求著疼痛快一點過去,但是事與愿違,在昏過去之前,她最后一個動作是撥響了周揚的手機。
迷迷糊糊中,江菲覺得又靠到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中,疼痛似乎也輕了不少,她真愿永遠被他這么抱著,幸福哪怕是短暫的也好。她被放到手術(shù)床上的時候依然嘟囔著“周揚,抱著我”,然后是一連串的檢查,洗胃,兩個人都被折騰得筋疲力盡。
再清醒過來,周圍白嘩嘩的一片,江菲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邊睡著了的周揚。她一下子覺得心里被幸福充得滿滿的,竟以為自己已在天堂。不忍心叫醒他,生怕破壞了自己的錯覺,就拿他當自己的男友吧,為自己守候一夜。她忍不住去撥開周揚擋住前額的頭發(fā)以期端詳他英俊的面孔。
周揚被這個輕柔的動作搞醒了,一如往??蜌獾貨_她笑笑,問了一句:
“好些了么?”語氣間僅僅是一個朋友對另外一個朋友的關(guān)心。
江菲的心一下子從天堂跌到谷底,原來錯覺終歸是錯覺,原來幸??偸呛芏虝?,她咬咬下唇,眼眶紅了。
江菲依然很虛弱,她抓住周揚的手,怯怯生生地問了一句:“如果沒有曉曉,你會不會愛我,昨天會不會拒絕我?”
周揚顯然沒想到她醒來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他皺了皺眉,看著虛弱的江菲,有些不忍心說出答案;但是為了避免日后麻煩,或者我的誤會,還是當即對江菲說:
“如果沒有曉曉,我昨天晚上或許不會拒絕你,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的邀請沒有什么男人愿意拒絕;但是我不想讓曉曉誤會,我也不小了,該玩也都玩過了,這次是真的想把她娶回家的。曉曉別看表面機靈厲害,其實是個花瓶,從小到大沒經(jīng)歷過什么挫折,我不想讓她有一點傷心?!?/p>
江菲說到這里,眼神幽怨地盯著我,帶著一種無可奈何,她細長的手指把已經(jīng)燒到頭的煙掐滅,淚花在眼框里滾動。
我的心有那么一剎那間被周揚的這一番話深深地觸動了,幾乎想哭,實際上也確實哭了出來,但緊接著想起結(jié)果,想起無論這期間周揚曾怎樣拒絕過,但結(jié)果扎扎實實地擺在了那里:江菲肚子里的孩子是周揚的。隨即,我的傷心又被生氣所代替。
周揚幫助江菲辦理完出院手續(xù),就此消失了,他不想在我不在北京的時候鬧出一點事情以后不好收場,江菲打過幾次他的電話,周揚都沒有接聽。
江菲從此也就死了心,繼續(xù)沉醉于她的夜夜笙歌,每一夜?jié)鈯y艷抹的皮囊下蟄伏著絕望。她不希望以后再碰上周揚,即便遇然遇上亦不會糾纏,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只在她的生活中閃現(xiàn)一次,一如煙花炫過夜空,瞬間的爆裂;那絢麗和著鈍響,在朦朧的思緒中擴散開來,使記憶為之顫栗,旋即就消彌得無影無蹤了。
她以為和他的故事僅僅限于那個晚上,周揚的英姿將永遠定格在那里,她在我回來后不會提起,如果不是當時在廣州的岳子打了一個改變我們所有人愛情命運的電話給她。
其實無論我們?nèi)绾螌κ澜缗つ笞鲬B(tài),對生活搔首弄姿,有一些注定要發(fā)生的事情,最終還是讓我們都在劫難逃。
岳子是見過江菲的。有一次她忘了帶家門鑰匙,打了個的直沖我辦公室,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岳子當時正趴在我桌子前死皮賴臉地磨我晚上請他吃飯,江菲的到來正好拯救我于水深火熱之中。江菲的小裙子腰部剛剛到跨間,上身是一件緊身大袖的泡泡衣,低領(lǐng)是一定的,我經(jīng)常用風騷來形容她,她引以為榮。
她的妝扮跟我一起出門,永遠比我更奪人眼球,這一點經(jīng)常令我憤憤不平,這一次也不例外。她像一陣風般沖進來,岳子打了個口哨,眼光立即直了。
我抓緊機會取笑岳子:“你真是胸無大志,這輩子撐到死也就是個吃飽喝足能抱個漂亮女人睡死不足惜的貨色?!?/p>
岳子振振有詞:“要是能娶到你們兩個美女,我這輩子甭說撐死,連餓死都心甘情愿?!?/p>
江菲嘻嘻一笑,拿皮包打岳子的頭:“小帥哥,想娶美女啊,抓緊時間賺錢吧。”拉著我一扭一擺地出了辦公樓。
“那男人長的還挺俊,就是有點娘娘腔?!苯剖潞筮@么評價岳子。
岳子有我家的電話號碼,那幾天江菲的聽覺被嘈雜的電子樂折磨得煩躁不堪,嗓子喊得沙啞,眼睛被煙熏得失神,又正碰上例假,不知道怎么的看什么都嫌煩,電話吵醒她的時候第一句就是: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正睡覺呢?!?/p>
“喲,是江菲吧,真有個性,我是曉曉的同事岳子。”
“她出差去了?!闭f罷就要放。
“別、別放,我不找她,我就找你。”岳子趕緊解釋。
“你找我干么,泡不到曉曉想泡我???別人剩下的,沒門兒?!?/p>
“呵呵,不是我想泡你,是有個老板想泡你。”
江菲一聽,來了精神,她的原則一向是只高價零售,絕不低價批發(fā):“好啊,他出多少,一個月少于5萬,免談?!?/p>
“呵呵,5萬,你也太瞧不起你自己了,如果有時間,來一趟廣州,老板想跟你面談?!?/p>
江菲一邊興致勃勃地收拾自己,一邊琢磨著怎么從這個男人身上多搞幾個錢。男人嘛,對女人胸部與屁股的追求永遠不會滿足,這個世界的男女比例是1.04:1,所以女人永遠比男人少,而且,每個男人都想擁有幾個女人。結(jié)論是:女人永遠比男人有性別優(yōu)勢。
她的邏輯一向是,男人總以為在玩女人,豈不知道女人同樣也在玩男人。男人在外面任勞任怨汗流浹背地賺錢,卻在女人面前一擲千金,男人通過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但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哪個更容易呢?答案顯而易見。
女人只要有一張說得過去的臉蛋兒,沒有身材那你做抽脂也罷,鍛煉也罷,一定要有一副前突后翹的玲瓏身段,這樣只需要往床上一躺,自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嘩嘩地流進來……男人的汗水經(jīng)女人的手轉(zhuǎn)化成了化妝品,高檔衣服,首飾……當男人,其實也有點可憐。但是男人嘛,屢屢上當卻總不思改悔,不回家好好守著老婆,依然會對外面的美女如飛蛾撲火一般地前仆后繼——江菲往往在享受著男人的勞動成果的同時慨然長嘆:男人這種動物,真是既可愛又可憐。
但是,第二天,江菲就知道自己這回是徹底地自作多情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