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碧瑤等人追去不久,這片方才經歷了劇烈爭斗的黑暗地方,正要漸漸恢復平靜的時候,上方傳過“唆唆”銳響,一白一青兩道光芒射了下來,晃了兩晃,停了下來,現(xiàn)出光團中的一男一女,正是焚香谷門下李洵與燕虹二人。
李洵英俊的臉上此刻也微有驚訝之色,借著法寶光芒,看了看周圍,對燕虹道:“師妹,想不到這妖狐巢穴之下,居然還有這番洞天?!?/p>
燕虹臉上也有著幾分詫異,點頭道:“是,我往日里從未見過如此情景,這許多怪獸,只怕從未現(xiàn)于世間,”頓了頓,她低聲道:“師兄,這里情形詭異,只怕兇險異常,我們要小心了。”
李洵淡淡一笑,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傲然之色,道:“師妹放心,諒那妖狐不過五百年的道行,何足道哉!”
燕虹微微一笑,道:“師兄,你天資過人,道行精深,自然是不怕那妖孽,不過萬一那只‘六尾魔狐’也在‘三尾妖狐’身邊,以它千年的道行,只怕還有些麻煩的?!?/p>
李洵望了燕虹一眼,露出一絲笑容,忽然道:“師妹,你話雖然說的好聽,但心里只怕是說我這個做師兄的貪功冒進,十分擔憂吧?”
燕虹嘴角一動,低聲道:“師兄,你多慮了?!?/p>
李洵轉過身子,向這四周望了一眼,淡淡道:“師妹,你可有感覺,這深淵之下的氣溫有些異常嗎?”
燕虹點了點頭,道:“不錯,下了這么深,似乎反倒熱一些了?!?/p>
李洵道:“不是熱了一些,而是比平常要熱上許多,而且我一路下來,仔細看過這深淵之內的黑石,斷定這乃是上古時候,從萬丈地底噴射而出的巖漿沖出地面,冷卻而成。這處深淵,多半便是一個火山口!”
燕虹“啊”地一聲輕呼,隨即美目中眼波流轉,立刻如醒悟在心一般,道:“你是說……”
李洵接著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妖狐乃是特意挑選這火山口作其巢穴。三百年前,妖狐一眾賊膽包天,不知死活,妄入我焚香谷禁地,竊去玄火神器。但當日鎮(zhèn)守神宮的上官師叔是何等人物,聞訊趕來,大展神威,即將一眾妖狐擒下,只可恨六尾魔狐生性詭詐,成了漏網(wǎng)之魚。”
說到這里,他忽然冷笑一聲,又繼續(xù)道:“但上官師叔道行高深,所煉法寶‘九寒凝冰刺’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絕頂奇珍,威力絕倫。往日在谷中我便曾聽谷主說過,六尾魔狐雖然僥幸逃脫,但已被上官師叔以九寒凝冰刺刺入狐脈,壞其道行根基。這三百年來,它縱然不死,也必定痛苦不堪,道行散盡,而且冰毒日夜攻心傷身,除非處身于至陽至熱之處,方可稍解痛楚?!?/p>
燕虹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那六尾魔狐多半便在這深淵之下。師兄你深謀遠慮,小妹真是佩服?!?/p>
李洵臉上又現(xiàn)出淡淡傲然之色,道:“我們乃是焚香谷門下弟子,身受師門大恩,自然不能給師門丟臉。此次只希望老天保佑,物歸原主,神器歸位,妖魔伏誅而已?!?/p>
燕虹微笑不語,李洵向她看了一眼,道:“走吧?!?/p>
燕虹額首,二人身形騰起,再度化作疾光,急沖下那黑暗深處。
張小凡右手緊緊抓著燒火棍,但身子卻被那巨大觸手緊緊勒住,幾乎聽到自己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呻吟不已。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又被著那巨大觸手帶著向著地底深處疾沖而下,風聲刮面生疼,但覺得眼前金星亂閃,腦海中一片混亂,不停地閃過些恐怖畫面。
這觸手之長,實在是駭人聽聞,足足往下拉了大概有五丈之遠,張小凡在混亂中借著微光,慌亂地看了周圍一眼,只見前方竟是到了這個深淵的底部,周圍寸草不生,只有前方石壁上赫然有個巨大石洞,高十丈,寬亦有七八丈,里面漆黑一片,深深不能見底。
這巨大觸手便是從石洞之中伸出的怪物,此刻見了它的后端,更是龐大無匹,真不知道它的整個身體是個什么模樣。
張小凡被那觸手在空中揮了一圈,眼看就被它拖進洞里邊而去,就在這個時刻,洞口幽光一閃,消失已久的三尾妖狐手中持玄火鑒,突然出現(xiàn)。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張小凡被觸手緊緊抓住,已無還手之力,柔媚臉上殺氣一閃,回頭對那洞中欲言又止。似又想到了什么,轉過頭來,深深看了痛苦掙扎但毫無作用的張小凡一眼,嘆息一聲,低聲道:“看你望那滿月之井的模樣,也是個用情人,罷了,罷了。”
說著,她舉起手中的玄火鑒,向石洞里照了一下,同時口里發(fā)出古怪低嘯,聲音幽厲,聽著仿佛荒野狐吠一般。
片刻之后,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巨大觸手“唆”地一聲迅速往石洞里縮了回去,張小凡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只覺得突然滿是奇異的腥味,而纏著自己的那只觸手表面更是滑膩,但不知怎么,偏偏抓著自己就是牢不可拔,連一絲一毫也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在洞外的三尾妖狐聽到了呼嘯之聲,抬頭望去,只見頭頂上方出現(xiàn)了金、白兩道光束,疾射而下。她冷笑兩聲,身子一閃,退回洞口,玄火鑒往洞里一照,口中又再度發(fā)出與剛才相似的狐吠出來。
那兩道光束自然便是石頭與碧瑤了,他們眼看追到了三尾妖狐,心中正自一喜,碧瑤還多了個心眼,見周圍并無張小凡身影,心下又是一憂。但還不等他們二人身形停穩(wěn),隨著三尾妖狐的動作,石洞之中,狂風驟起,赫然又沖出了一只巨大觸手,轟然向他二人打來。
張小凡被困于黑暗之中,被那觸手一直往里拖去,一路之上在洞里石壁上磕磕碰碰,其間似乎還轉了幾個彎,雖然沒有頭破血流,但灰頭土臉那是免不了的,不過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也沒人看得見。
這一拖又不知拖了多深進去,只覺得那腥臭氣息越來越是濃重,但周圍一片漆黑,一絲光亮也無,根本看不清周邊情況。不過萬幸的是,雖然觸手依然緊緊勒住他的身子,但剛才三尾妖狐似乎是下了一個暫時不要傷害他的命令,這只觸手倒沒有繼續(xù)勒緊,張小凡也得以暫得喘息之機。
終于,觸手停了下來,在一個漆黑的地方,不再動彈,但依然緊緊勒住了張小凡。
張小凡大口喘息,驚魂未定。
黑暗如山,在自己的前方,無窮無盡。
張小凡忽然覺得,就在自己的前方,在那黑暗深處,也許就有一個不可思議的巨大怪物,盤踞于此。一念及此,他全身從頭到腳都涼了三分。
這個古老的山洞里,仿佛從亙古以來就沒有光亮透進來似的,漆黑如墨,這未知的世界,給了人最古老而最深邃的恐懼。
纏在身上的觸手,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在他面前,所面對的,將是怎樣一個怎樣不可思議的怪物。
時間,仿佛凝固一般。
遠處,隱隱出來了打斗的聲音和巨響,那聲音雖然低微,聽來卻有幾分耳熟。
忽地,黑暗深處,仿佛是什么東西不安地悸動了一下。黑暗里,忽然有波動發(fā)出,張小凡雖然看不見,但心中千百念頭掠過,暗想是不是這巨大怪物身體在此,卻又伸出另外一只觸手,到了洞外與碧瑤等人交戰(zhàn)。
只是這個念頭并沒有保持很久,張小凡發(fā)覺,原本已經不再加力的纏著自己的觸手,像是受了什么驚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又再度開始收緊,雖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以那觸手之巨,這向內勒壓之力當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張小凡眼前一黑,周身大痛,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以本身太極玄清道修行苦苦支撐,但這觸手恍如惡鬼一般,有沛不可擋之力,竟是苦擋不住。
一時間只感覺胸口肋骨格格作響,氣血翻涌,張小凡再也顧不得那么許多,病急亂投醫(yī),奮然把暗自修行的另一半、傳自天音寺普智神僧的佛門真法‘大梵般若’運行起來,希望能多抵擋片刻。不料不運還好,一運起來,這佛門無上真法與青云門道家奇術,修行法門迥異,運氣方式更是大異,居然立刻就在體內翻江倒海地排斥起來,全身經脈里立時如針扎一般劇痛不已。
而與此同時,外界那巨大觸手又在不斷壓下,筋骨欲裂。張小凡人在黑暗之中,彷徨無措,人的神志也隨著壓力巨大,漸漸模糊了起來。
便在這生死關頭,他的腦海之中,忽地閃過莫名其妙的一段段文字:
“……天象無刑,道褒無名,是故說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即達光明。持一正道,內體自性,天地以本為心者也。……”
這些話,仿佛在他深心處亮起來的一般,回蕩在他腦海之中。這是《天書》第一卷總綱中的文字,本來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佛道兩家修行法門根本不同,到最后如何能夠融合為一。
但就在此刻,他身處絕地,周身欲裂,實在萬苦之境,腦海中的某個地方,卻不知為何,漸漸清明起來,甚至不顧那錐心的苦痛,只回蕩著深深刻在他腦海中的那些文字:
“……
故動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見也。
故無實無虛也。
故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也。
故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哉!
……”
一直被他握在手中,已經失去了光澤的燒火棍,此刻,忽然又緩緩亮了起來。
幽幽的玄青光芒,淡淡泛起。
冷冷的冰涼感覺,游過身體。
張小凡在黑暗中看不見任何東西,卻瞪大了眼睛,滿腦子只回蕩一句話:“故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哉!……故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哉!……故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哉!……”
“啊!”
他昂首,向天,嘶喊,聲音卻已嘶啞。
“故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哉!”
一直在他體內爭斗的大梵般若與太極玄清道二氣,忽如洪川瀉海,劇烈碰撞之后,從他右臂處狂涌而出,生生逼進了黑色的燒火棍。
片刻之間,燒火棍大放光芒,玄青色的光暈之下,棍身之上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絲絲脈絡都一分一毫地清晰起來,甚至連那血絲,也仿佛得到了鮮活的鮮血一般,隱約在輕輕搏動著,悸動著,仿佛流淌著暗紅的隱晦而詭異的血。
“咯、咯、咯、咯、咯……”
伴隨著燒火棍的異像,張小凡的周身竟然到處都發(fā)出了異響,但不是那種骨頭斷裂的聲音,聽起來卻仿佛像是劇烈心跳,又似血漿沸騰、更似肌膚穿孔破洞而出,但看他周身卻并無異樣等怪誕之音!
不知不覺之間,張小凡恢復了神志,還沒想清楚自己身體到底有什么變化,只是發(fā)覺自己依然被那巨大觸手所勒住,但不同的是,經過自己剛才那一瞬間頓悟而把佛道兩家真法強逼入燒火棍后,燒火棍已然散發(fā)出與往日稍有不同的光彩,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還隱隱散發(fā)著縷縷金光,更有那搖曳著的淡淡血絲紅光,帶些猙獰,帶著可怖,分外清晰。
而這團光暈,竟已經把周圍那觸手勉強撐開了小小的一段距離,但隨即張小凡便發(fā)覺,這巨大觸手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仿佛發(fā)覺了張小凡的抵抗突然變強之后,那向內勒壓之力,竟也隨之大有以十倍百倍的勢頭,重新壓了進來。只片刻工夫,燒火棍重新泛起的法寶光圈,已經搖搖欲墜,支撐不住了。
張小凡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再這般下去便是死路一條。當下把心一橫,干冒大險,狠命一咬牙,全力催持法力,燒火棍光芒瞬間大盛,趁著這個最后機會,張小凡一聲低吼,駕御燒火棍如急電射至,擊在困住自己的觸手之上。
只聽一聲“噗”的悶響,燒火棍全根沒入,硬生生如神兵利刃一般刺了進去。
黑暗里,惟一散發(fā)著光亮的燒火棍陷入了那觸手之中,周圍頓時暗了下來,沒有一絲的光亮。感覺著那黑暗的氣息,感受著周圍無邊的死寂,張小凡有那么一瞬間,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
一道光線,忽然出現(xiàn),那觸手竟被這光芒刺穿了一個大洞,透出了燒火棍那詭異的光芒。
“突!”
又是一聲悶響,在觸手的另一邊,又是一道光線沖出!
緊接著,“突、突、突”之聲連響不止,張小凡微微張大了嘴,看著困著自己的大觸手,此刻卻如一張薄紙不斷被捅破一樣,從里面射出了越來越多的光線,照亮了周圍數(shù)尺地面,也照亮了他自己。
很快的,張小凡便感覺困著自己的這只觸手無力地滑落下去,此刻,燒火棍也穿出觸手體內,飛回到他的手中。憑借著燒火棍的光暈,張小凡看到了在那地下,巨大的觸手傷痕累累,到處是焦枯干裂的模樣,與適才強悍滑膩的樣子大不相同。
他才從鬼門關頭僥幸逃回,驚魂難定,而眼前這怪物也是奇怪,受這巨大創(chuàng)傷,竟毫無聲息,倒似乎沒有痛感一般。
張小凡喘息方定,正想尋路而出,只聽著前方黑暗之中,竟又發(fā)出一聲冥冥尖嘯,巨大風勢如山撲來,稍到近處,張小凡借著微光,張望一眼,幾乎嚇得連下巴都掉了下來,只見黑暗深處竟是又沖出了巨大觸手,而且黑影狂舞,竟不知有多少條。
這一條觸手都幾乎要了小命,如何還能當著這許多條,下場可想而知。張小凡想也不想,一招燒火棍,御起就飛,轉身就走,不料才飛出不到一丈,“砰”的一聲,竟是連人帶棍撞到了堅硬之極的石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