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一樣。”陌生人口氣冷漠,像凜冽的風(fēng)遠(yuǎn)遠(yuǎn)吹來,低沉的聲音,沙沙地摩擦人耳膜。
眾人側(cè)目,問:“啥?”
“打狗棍。”
“?。?!”眾人驚詫,富甲一方的趙財東的閨女會去討飯?
“三窮三富過到老啊?!?/p>
“你是誰?”這是旁人共同的疑問,“口氣可不小啊?!?/p>
那人撩起長袍揚長而去。望著那飄也似的獨特背影,有人忽然驚呼:“啊,剛八門!”
剛八門的話語不啻于兜頭冷水,澆得趙前心神不寧,腦海里總揮不去那不祥之語。打狗棍,打狗棍,難道未來的結(jié)局是……趙前的煩悶無以排遣,決定去縣城轉(zhuǎn)轉(zhuǎn)。吱吱扭扭的大車混雜在送煤的車流里,黑糊糊的煤灰粉塵嗆得人透不過氣兒來。沿途有許多莊稼地擱荒了,叫人隱隱生疼。遠(yuǎn)山連綿,依舊黛綠,卻樹木稀少。趕到安城縣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分,劉大車歡喜異常,親家的熱情讓趙前寬慰不少。
趙前問:“生意可好?”
“還湊合,新開了鐵匠爐。”劉大車嘴上謙虛,可臉上明明透著自得。
天氣熱,劉大車吩咐家人弄些冰塊解暑。趙前含一塊在嘴里,覺得奇怪,五黃六月的哪來的冰???人都經(jīng)不住夸獎,劉大車便拉他去參觀冰窖。冰窖其實是一處深坑,木頭為柱木板為棚,上覆厚土,里面儲藏著三九天鑿來的冰塊,每層用粳米殼子覆蓋隔熱。趙前大開眼界,稱贊這樣的生意豈有不賺之理?談笑間,酒菜已準(zhǔn)備停當(dāng),兩人邊喝邊嘮新鮮事兒。劉大車說有一伙人修發(fā)電廠呢,縣里的大戶入股,平頭百姓捐錢……趙前不再想去找剛八門了,急著去看看究竟。擱下碗筷,兩人就去發(fā)電廠,沿途看見有人忙著挖坑埋木頭桿子,這是干啥?豎燈籠桿子?干活的伙計聞言不屑,說:“你啥也不懂,這叫電線桿子!”
離得老遠(yuǎn),就看見高高的煙筒聳立,一溜兒二十幾間大瓦房,不斷地有騾馬車輛運送煤炭,河岸上的煤炭堆積如山。趙前有些氣惱,其實一看便知,準(zhǔn)是喬大麻子礦上產(chǎn)的煤。他深感失落,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無所知。
“嘿!”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趙前的肩頭。
回頭一看,原來是山本任直。日本人覷覦煤礦已久,日方資本多方滲透,企圖全盤控制采礦權(quán)。在日本窯的打壓下,趙家煤礦等華窯慘淡經(jīng)營。華窯缺乏礦床結(jié)構(gòu)資料,采礦手段原始,生產(chǎn)效率低下。近來,日本人不擇手段地爭奪熟練礦工,使得趙家煤窯難以為繼。趙前抽身想走,山本一把拉住了他,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你的聰明的?!?/p>
翻譯過來說:“山本君經(jīng)??洫勀隳?,說你是最聰明的支那人?!?/p>
趙前這個氣呀,就問:“你是哪疙瘩人?”
“這?支那啊,滿洲?!?/p>
趙前說:“媽拉個巴子,回家問問你爹去吧!狗子。你告訴鬼子,俺是中國人!”
老劉嚇得直說:“別價啊?!?/p>
“嗨呀呀,這是何必呢?”一個中年人過來勸解,衣飾整潔,氣宇不凡。眾人道,這是奉天府梁督辦。
“幸會!”趙前冷冷地拱了拱手,閃開了身子。
“我,你總該認(rèn)得吧?”趙前定睛一看,知事李維新也來了。“啊,縣太爺,失敬失敬?!?/p>
梁督辦問:“掌柜的高姓大名啊?”
“這就是我提到過的趙前,老虎窩的大戶?!崩罹S新介紹道。
“久仰久仰啊,知名士紳啊?!绷憾睫k也拱拱手,打著哈哈。
李知事說:“趙老板的煤也是需要的,梁督辦是有考慮的?!?/p>
李知事的語氣里滿是恭敬,趙前明白梁督辦的官位要高出縣知事。他的態(tài)度緩和了下來,說:“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