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幽暗的小飯館里,王德發(fā)大口吃菜喝酒。兒子心里打鼓,父親卻吃得鄭重其事,像是某種儀式?;鹄崩钡臒七M肚,當?shù)脑挾嗥饋恚骸按髢鹤?,咱家里的事你就多擔量啊。?/p>
王大貓鼓起勇氣,說:“爹,你是咋了?”
“王八掉進灶坑里,憋氣又窩火?!蓖醯掳l(fā)仰脖又啁了一盅,抹抹嘴角道:“沒事,一會兒你就別去見狗丈人了……你就在這兒等著吧?!?/p>
“別價,我陪你?!蓖醮筘埿睦锩靼琢税朔?,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父親,王德發(fā)扭頭躲閃兒子探詢的目光。
下午的安城煤礦公司院里清清冷冷,趙前的辦公室新安裝了電話機。趙副經(jīng)理心境頗佳地反復搖動電話機的搖柄,還對著秘書笑:“為啥叫耶律風呢?呵呵,用這玩意兒講話像挑水似的,還得搖轱轆把啊?!?/p>
咣當一聲,醉醺醺的王德發(fā)闖了進來,霎時間趙前的臉白了。王大貓緊緊拽著王德發(fā),對趙前使眼色:“俺爹看你來了。”
“趙前,你,你說,”王德發(fā)氣喘吁吁,質(zhì)問,“老虎窩車站是不是你弄的鬼?”
趙前隔著桌子搖頭,冷冷道:“大哥,你啥意思?”
“啥意思?你裝傻?”王德發(fā)伸手去摸刀,但是被兒子緊緊抱住了。
王德發(fā)怒吼:“是不是你?”
轉(zhuǎn)眼之間,趙前的下屬擁了進來。趙副經(jīng)理恢復了底氣,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王德發(fā)狂怒:“好,俺滅了你這個王八羔子!”
眾人七手八腳地按住了王德發(fā),奪下了尖刀。王德發(fā)拼命掙扎,破口大罵:“趙前,你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你他媽的壞透了腔!你不得好死!白瞎俺的地了,你包賠!”
趙前臉色鐵青,過了好久才說:“看閨女、姑爺?shù)拿孀?,我借你地種!行了吧?”趙前自覺于理有虧,他想息事寧人,補償王德發(fā),但是嘴上不軟,說:“要不是看二十年交情的面,今個兒就送你去蹲笆籬子!”
眼看一場流血事件平息了,王德發(fā)冷靜下來,說:“你牛個啥勁?還能當一輩子經(jīng)理咋的!”臨走時冷冷地丟下一句歹話:“俺要是過窮了就去開窯子,叫你閨女去賣炕,哼!”
趙冰花即將出嫁,姑爺是安城縣小學的教書先生聞山石。在春天丁祭儀式上,趙前見過他一面,印象頗深,所以提親時,就一口應允了。由于趙前和王德發(fā)鬧掰了臉皮,所以覺得讀書人知書達理,格外認可文質(zhì)彬彬的聞山石。
趙前專程趕回老虎窩,脫掉馬褂甩在炕上,然后和趙金氏說了說這門親事。趙前對王德發(fā)耿耿于懷:“還是讀書人穩(wěn)當,俺可不想再有個腰里別刀的親家!”
“賠了就賠唄,吃虧是福?!壁w金氏手中忙著做鞋子,她用針劃了劃頭皮,勸男人:“人家老牟出面說和,再咋說又是兒女親家……”
“別提親家好不好?”趙前打斷了老婆的話,“一尋思他,心里就鬧得慌。”
“該來往還得來往?!?/p>
“得得,你說這門親咋樣吧?”
“你都應允了,還來問我?”女人的眼光飛快地乜斜了丈夫一眼,臉旁倏地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趙前沒有注意到女人的表情,繼續(xù)道:“二丫頭比大的強,不惹亂子。”他又回想起了趙玫瑰丟人現(xiàn)眼的往事,忍不住罵:“老王家沒一個好……”罵到半截停住了嘴,他看見女人在盯盯地瞧他,自覺口無遮攔有失身份。趙金氏提醒丈夫:“人家老牟一直有那個意思。”
牟家看中趙冰花由來已久,但是趙前壓根兒就沒有看上老牟家兒子,和老婆說:“你瞧他那憨頭憨腦的樣,還趕不上他爹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