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來不及想下一步我該怎么辦,葉離就把我書包往地下一扔,飛快地跑了。
十秒鐘后,我漸漸恢復(fù)過來。葉離已經(jīng)不見人影。
長長的走廊的地上靜靜地躺著我的書包,我的新書包,我的被翻得凌亂不堪的書包,我的面目全非的書包。我撿起來抱在了懷里。葉離飛快地跑出圖書館大門的腳步聲還一聲一聲地踏在我的心上,每一步把我的心踩得生疼。每一步都仿佛是從我柔嫩的心上,我柔弱的身軀上踏了過去,她的腳步聲那么快,那么沉,帶刺,帶血。
如果我當場大叫抓偷包賊,葉離馬上就會被當場捉住。很快系里又會再次沸沸揚揚,而葉離很快就會被開除,而且會按照我們學(xué)校的老規(guī)矩張榜公布。
如果我同情她,我就不應(yīng)該當場叫喊。你們一定以為我是同情她,是在和自己做思想斗爭才沒有叫喊抓賊。
然而事實上,我是當時完全被自己的所看到的一切給嚇壞了,嚇得不知所措,嚇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整個人像是在做夢。太讓我驚訝了,太離奇了,太不可思議了,我曾經(jīng)的室友竟然是一個小偷!那種詫異占據(jù)了我整個的大腦,使我來不及有其他的任何想法,也沒有空間可以容納其他的任何想法。
我就這樣抱著我的書包,一言不發(fā)地走出圖書館的大門。腳步沉重,思維混亂。
出了大門,向左走是一個大花壇,一年四季都盛開著鮮花,五彩繽紛,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它們的顏色那樣刺眼艷麗,它們一直在開花嗎?每一季的顏色有什么不同嗎?茫然地向右走,那是一條林蔭大道,道路兩旁一年四季都是蒼翠的大樹,它們是一種永遠不落葉的植物。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它們的綠色那樣陌生,那樣凝重,為什么它們的葉子是灰蒙蒙的綠?發(fā)干的水泥地,冷冷的灰。雕花的走道。鏤空的欄桿。彌漫著花香的空氣。那么多迎面而來又匆匆消逝的年輕的臉。
我無數(shù)次走過這條路,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讓我覺得這樣陌生,這樣恍惚。
是迷失的感覺。有多少年輕的學(xué)生在這美麗的校園里迷失過?那條我們天天走的林蔭道,終有一天變得面目全非。
回到寢室后,我的思緒才漸漸清晰起來。我在考慮要不要報案。要不要把這事情告訴其他同學(xué)和班主任,要不要告訴校保衛(wèi)科。
如果葉離不是我同學(xué),不是我曾經(jīng)的室友,我可以很坦白地說,我不會考慮那么多,我肯定會當場就喊抓賊。我肯定會一回寢室就把這事情跟大家說,因為遇到這種事的機遇也不算多,單純作為談資還是有資本的。我肯定會邊敘述事情的發(fā)展經(jīng)過邊義憤填膺地怒罵這小偷還真他媽的不長眼,竟然偷到本姑娘頭上來了!恨不得當場就踹她兩腳再扇她兩耳光。一副巾幗英雄神勇無敵為民除害的架勢。
而現(xiàn)在,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我在那里不斷的回憶葉離留給我的印象。其實從大二開始,基本上我們就沒有說過話,沒怎么打交道,因為原來在一個寢室時大家就不是特別熟悉,我記得她那時老是不和我們一起去食堂打菜??偸堑任覀兌即蚧貋砗笤僖粋€人去打飯打菜。而那時候羅藝林老是吃飯時就湊到葉離身邊去,問,打的什么菜呀?哎呀,又是白菜!來,嘗下我的魚香肉絲。然后再假惺惺地用勺子挑兩條土豆絲到葉離碗里。我那個時候特煩羅藝林每次吃飯時老是挨個問你打的什么菜呀,怎么又吃這個之類的話,仿佛普天下就她能夠天天吃得起魚香肉絲!她問我問了幾天,我煩了,黑著臉說,你吃你的好了,有完沒完?。孔詈笏桶涯繕随i定在葉離一個人身上了。葉離又老是不說話。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我回想起她在寢室每天掃地的樣子,一個人彎著腰,一點一點的打掃干凈地上的每一片紙屑和瓜子殼。我們大家在一旁說笑。那時候我覺得她很可憐。
可憐。我終于找出一個準確的詞了。這個詞是她帶給我的最深刻的印象。這個與我交往甚少的女孩子。這個偷了我的東西被我當場抓住的女孩子。最后,我還是選擇了用可憐來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