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后堂傳來一陣隱隱的絲竹之聲。袁世凱睜眼問：“這是什么聲音？”袁克定回答說，“太太們請了宮廷供奉譚鑫培，還有京城里一些有名的角兒，在后堂清唱。剛才，五姨太還打發(fā)了人來，要請父親去聽?wèi)蚰亍！?/p>

袁世凱徐徐說，“你去把你五娘請來，我有話同她講……”

拿著五姨太積蓄的珠寶和私房錢，袁世凱來到了奕劻慶王府邸，兩人秘談良久。

奕劻還在琢磨那個讓他陌生的名詞。

“辦一辦共和……辦一辦共和？南方的這些朋友，未免說得太輕巧了些。又不是開洋務(wù)局。辦一辦？若是折了本，是不是就不辦了？”

袁世凱連連點(diǎn)頭，表示這話說到自己心里去了：“是啊，就說那法蘭西，那可不是什么試辦共和，那是真真正正地辦，結(jié)果就是辦不好，內(nèi)憂外患，國家亂了一遍又一遍，那就是前車之覆，我們要引以為鑒……”

奕劻看著眼前的支票和珠寶，皺著眉頭想了半天。

“宮保，打一仗，最后會是什么后果？”

袁世凱很實(shí)誠地說：“王爺，革命軍雖不善戰(zhàn)，卻很勇猛，再加上亂民蜂擁，勝負(fù)難料啊。”

奕劻沉重地嘆氣?！翱磥?，我大清怕是真的不保了？……”

袁世凱看了看奕劻的臉色說，“若退，則尊榮、優(yōu)待、包括皇帝的尊號，都能保全，乾清門以內(nèi)的紫禁城，仍然是清廷的天下，具體的條款還可以商量，我可以擔(dān)保?！?/p>

奕劻面有憂色?！斑@事……關(guān)系重大，怎么著，宮保也要打一仗，打給朝廷看，打不過，那沒有辦法；天下君臣，都看見的?！?/p>

袁世凱斷然搖頭：“沒有時間了。古語云，兵敗如山倒，以南方現(xiàn)在的民意民氣，猶洪水猛獸，到時非但皇室不保，恐怕連親貴宗支，無一能免牢獄之災(zāi)的羞辱，此所謂一保俱保，一損皆損啊?！?/p>

奕劻終于下了決心?！昂?！宮保，天一亮，我們就去見太后……”

養(yǎng)心殿東暖閣里，朝服朝冠的重臣圍坐一處，捻胡子撥弄朝珠的不一而足。有的人還在佯咳嗽，互相眼神亂轉(zhuǎn)，就是不肯先開口說話。

袁世凱進(jìn)門，一臉悲傷。隆裕情知沒有好事，表情木然。

“有什么事，直說吧?！?/p>

袁世凱沉默半晌，把情況全盤托出。

“南方的黨人堅決不同意君主立憲，堅持要以共和制為國體，談了這么久，他們只答應(yīng)皇室退位之后，給與優(yōu)待。皇帝退位后，將每年撥給四百萬銀子的優(yōu)待費(fèi)，皇帝可繼續(xù)居住紫禁城，還有保留尊號等優(yōu)待條件。”

隆裕太后泣不成聲。袁世凱小心地解釋：“太后。能和談，總是好事。臣曾讀過法蘭西革命的歷史，試想法國革命時，王室若能早順民意，哪至于招來那樣的大禍！”

鐵良站了起來。“袁世凱，前幾天你還信誓旦旦，說要保大清，怎么忽然態(tài)度大變，如此威脅朝廷？”

隆裕太后也控制不往了。“袁世凱，原來以為，有你撐持大局，雖然風(fēng)雨飄搖，起碼還能再支撐幾年，不至于不可收拾。哪知……我大清還能靠何人來撐持呢？”

袁世凱很是尷尬。

“太后，要是激勵將士勉強(qiáng)一戰(zhàn)，而財賦省區(qū)，全部淪陷，沒有經(jīng)費(fèi)，再拖下去，必然有內(nèi)部潰散的一天。何況現(xiàn)在人心渙散，人心趨向共和，不羨慕爵祿，不畏懼刀兵，這種情形，決不是一兩個革命黨所能煽動的。臣受命于危急之秋，也真沒料到，國事竟然敗壞到了如此地步……”

半晌無人說話。袁世凱又說，“太后，過去改朝換代，沒有不亂殺一通的。明朝末年李闖王進(jìn)了北京城，殺得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皇族的人死了不知有多少，崇禎皇帝急得沒法，還不是跑到后面的景山上吊死了……”